口述实录

　　唐晔：这么多年，您的性格有改变吗？

　　钦伦秀：原来更刚烈，不懂得弯曲，看到什么不对的立马反驳，别人会很受不了。随着年龄渐长，遇到挫折就会变得稍微柔软一些，但骨子里没有变。我不太善于交往，也不会说什么好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我做不出来。

　　唐晔：您如何看待医患双方的沟通？

　　钦伦秀：同样一番话，有的医生说完，病人心服口服、温暖如春，有的医生说完，病人满腹狐疑。通常，我是站在病人和病人家属的角度分析病情，现在诊断是什么，到了哪一步，接下来建议应该如何治疗，如果病人不接受建议，还有哪些治疗方案，风险是什么，都解释清楚了，和病人一起做选择。

　　唐晔：您自己的手术风格是什么样子的？

　　钦伦秀：精细，安全。速度不算快，但也不慢。有点像开车，我不喜欢飙车，但是在限制的速度内，会全速前进，保证安全第一，往前走，这种感觉很好。

　　唐晔：除了医学，您有什么爱好吗？

　　钦伦秀：不多，音乐绘画都不行。除了医学文献，我喜欢看小说，看舒缓一点、风景优美和有故事的电影，不喜欢快节奏和嘈杂的东西。

　　唐晔：这么多年来，有您深信不疑的东西吗？

　　钦伦秀：第一，我深信只要付出了肯定会有回报；第二，以心可以换心，只要我真诚待你，你肯定可以感受到。

　　唐晔：如果可以再来一次选择，您还会做医生吗？

　　钦伦秀：我会的。但是我儿子不愿意，他觉得做医生太辛苦了，付出太多，没有足够的回报。其实，他是看不到我的收获——我得到更多的是内心的满足和成就感。可能他会看到给家里带来多少收益，能陪他和妈妈多少时间。我很久没有陪太太逛过商场，也十几年没看过一场电影了。可能她也会有埋怨，但我相信她内心还是理解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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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操作上有不符合规范的学生，被他黑着脸当众责备，脸上有些泛白，额头上有微微细汗。“我做小医生时，也是这样过来的，临床上不可以有丝毫懈怠或者不经意，严谨和规范是年轻医师成长的基石，严厉批评才能铭记于心。”他不怒自威，周围一圈学生，鸦雀无声。

　　他看起来是块坚硬的铁，让人望而生畏，但内心是温暖的、和煦的，不然，他的团队怎么可能在三年时间，秉承“微创”（腹腔镜）和“巨创”（肝移植）双轮驱动的发展理念，腹腔镜肝切除和肝脏移植的数量和成功率均居全国前列呢？上海市首例全腹腔镜下活体供肝切取的活体肝移植的成功开展，更是标志着华山医院腹腔镜肝脏外科及肝移植水平均已跻身国际先进水平。而有这样的成就，这是一个学科带头人的底蕴和魅力使然。

　　三年前，钦伦秀从中山医院调到华山医院，他坦言，这两座“山”，文化风格迥异，他用了半年逐渐适应，首先是分肝胆、甲乳、胃肠、疝和腹壁、血管外科等亚专科。他说，他的角色是幕后，一旦五路诸侯有所需求，他会挺身而出，找资金，找支持，提建议，全力扶持。

　　钦伦秀还组建了一支充满活力和发展潜力的肝胆外科与肝移植团队，并联合了肿瘤、妇产科等多家附属医院，创建“复旦大学肿瘤转移研究所”。

　　他有他的使命，“带出团队，站上高峰”。这和单纯做外科医生是完全不同的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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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7年，钦伦秀从临床医学系本科毕业。1993年，他成为著名肝癌专家汤钊猷院士的博士生。

　　“汤先生当时是上海医科大学校长，工作非常繁忙，我们所写的文章，他大多是在飞机上修改的，就连一个标点符号的错误都不会漏过。他的严谨治学不仅仅表现在对学生的要求上，对每一次重大学科方向的重大调整，哪怕是一个简单的学术报告，他都会认真、严谨地全面查阅国内外最新发表的研究进展，再经过自己的深思加工。他的这种严谨学风，对我们影响至深。他鼓励甚至‘威逼’我们这些学生有国际视野，在更高水平国际杂志发表学术论文，参与国际学术交流。”

　　当时直接发表英语论文的人并不多，钦伦秀说自己的英文基础并不算好，但是正是汤院士的高标准要求，使他不得不“恶补”英文。他记得博士期间完成的第一篇中文论文交给汤老师后，老师修改后的评语为“论文有创意，也很完整，如果能写成英文就更好了”。“正是先生的严格要求，才有后来我在肿瘤外科临床和研究领域的进步。”

　　2001年，年仅35岁时，钦伦秀被破格晋升为正教授，并晋升为博士研究生导师，成为当时复旦大学最年轻的外科教授。

　　钦伦秀说：“身为外科医生，刀开得好、漂亮，这确实很重要。但身为肿瘤领域的外科医生，如何让肿瘤病人活得更长、更好，才是我们追求的目标。因此，要研究肿瘤的本质，为何手术切得如此干净还会转移复发？如何抗转移复发？”在肝癌转移机制、分子预测和防治方面，钦伦秀取得的系列成果得到国际同行的高度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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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年初，钦伦秀离开了他工作学习20年的中山医院，来到有着110年历史的华山医院任普外科主任。

　　近年来，华山医院腹腔镜胃肠手术比例大幅提升，结直肠肿瘤腔镜手术比例接近90%，胃肿瘤腔镜手术比例也在50%以上。与此同时，腹腔镜肝肿瘤切除术、腹腔镜胰十二指肠切除术、腹腔镜复杂疝修补术、腹腔下减重手术和腔镜下甲状腺肿瘤切除术等也已形成学科特色。钦伦秀领衔的肝胆微创外科团队，目前腹腔镜肝脏手术每年200例左右，包括各种难度的肝肿瘤切除术和肝门胆管癌根治术，这在全国医院名列前茅。机器人辅助下肝门胆管癌根治术作为肝胆外科领域难度最高的手术之一，在华山医院成功展开，并处于国内领先地位。外科发展的另一个“引擎”——“巨创”，包括器官移植、进展期或复发肿瘤的联合脏器切除术、乳腺癌根治和一期再造等，也成为华山医院普外科的特色，某些领域已达到国内领先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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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伦秀对科室医生的提携是不遗余力的，一旦发掘一个，就如获至宝。肝胆外科微创外科团队的陈进宏教授和贾户亮副教授，还有创新了在全腔镜下胃镜根治手术与重建技术的胃肠外科的蒿汉坤副教授，都已经成为这一代人中的翘楚。钦伦秀还发现了在腔镜甲状腺手术方面有天赋的、更为年轻的邵杰医生，培养了医疗技术与科学研究双栖发展的朱文伟医生，后者已经成为上海市科技启明星。钦伦秀说：“是金子，一定要让他们发光。”

　　不认识的人看着这张铁一样的脸，觉得他冷，熟悉了才知道，他坚硬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柔软的、滚烫的心。

　　晔问仁医 唐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