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芳待来年”,相传是一个名人的词句。那阕词没全记住。当时读到它时,也就留意了这一句。这真是一个好句子。有了这个句子打底,以后诸如“不输在起跑线上”的动人呼吁,听起来就知晓是忽悠。
生活还真是留着些、等待些为好。
譬如读书,我是从不把一本书读完的。一是一本书的涵义,大都没有它的文字那么多。二是一本书的涵义,不必一下子全部明了它。任何一本书,总有个读它的最合适的年龄。这个合适的年龄,往往不是在当下。1981年,我进了报社,得到第一笔书报费,30元,买了一套中华书局出版的《资治通鉴》。营业员用塑料袋把书捆起来。这捆书被放在了报社的书橱里。一直舍不得打开它。直到今年5月9日,忽然兴起,带它回家,才第一次打开它,粗粗看了隋文帝那几页。忽然发现,迟看了三十年。
譬如写文章。好些年来写了好些千字文。其实还写了不少书稿、小说之类,不过大都是个开头。感觉要写几十万字的,大都才写了几万字。感觉这样很好,不匆忙。我向往大器免成。造一幢小楼,哪怕是上好的别墅,也就是个完成。不如策划个大建筑,即使打地基打它许多年,留个未来多好。
还有写字画画,今天写了画了,感觉不好的,不想立马撕了。有些年头之后,觉得比当初好多了。时间酝酿了美好,人珍贵的就是持有些时间。
还有待人。待人要好,这是人的情分。待人还有另一个意思。那就是等待有情分的人之间出现美好的故事来。待人好,仅是美好故事的开始。人不该急于俘获情分的实惠,人间的美好故事,不该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毁掉它。其实我们可以每一天都生活在美好里。这是生命的赠与,也是人品和人格的赠与。人生的附丽,譬如功名、财富,其实都只是美好故事的一部分,诱人和时常让人期待。它的来临或不来临,都自然而然。就像花一样,它的芬芳和开放,都自然而然。我见到王蘧常先生,是在39岁那年。那一天谈诗。他说他喜欢杜甫。我说我喜欢李白。他说该读杜甫。我不以为然。十年后,我觉得该读杜甫了。想去对他说。可他已故去。这十年,让我觉得渐入佳境。前几天我有缘写了妙宽和尚的纪念堂匾。几天后偶然发现,五年前我和妙宽和尚曾经相遇,还一起留了影。那时候,我们不知未来。
今年5月27日,翻阅书稿,翻出了秦来来先生的一个信封。打开才知,是2008年6月12日快递我的。是弹词名家严雪亭仅存于世的五回《杨乃武》翻录光碟。他在信中说这“已是珍品、绝品”。这里,又是四年。迟迟听到人间的绝响,没有对好友馈赠的太多歉疚,有的只是对“蓄芳待来年”的深深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