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半前,儿子在上海市一妇婴浦东分院出生。填出生医学证明的时候,我想也没想,就给他的籍贯一栏写上:江苏泰兴。在有族谱可考的历史中,我的祖祖辈辈都生活在长江北岸的那片土地上。父亲离开故乡去省城读大学后,在遥远的南方工作生活了四五十年,至今仍是一口浓浓的乡音。我在老家出生,南方长大;到上海读大学然后留沪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也已超过20年。几乎是理所当然的,我想为我的孩子,留点故乡的痕迹。
故乡于我最深切的记忆,是几个坟头——每当清明或者冬至时节,我总要抽空回去到爷爷和外公外婆的坟前烧一刀纸,磕几个头,再拔一拔丛生的杂草。他们在我年纪尚幼时相继离世,要论有多深的印象,似乎说不上来。但就是那种融入血液里的亲近感,以及生于斯、长于斯的朴素情怀,常常令我忍不住眼角润湿。
日暮乡关何处是?我想,几天前,作家莫言在斯德哥尔摩瑞典学院演讲,娓娓讲述着童年、母亲、乞讨者、说书人等故事时,内心一定充盈着对故乡深深的眷恋。
为了儿子的籍贯问题,孩子他妈还曾有小小的埋怨:为什么不填上海?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跟你那个故乡,有什么关系?想想也有道理。我起劲地给他讲小时候怎么爬树掏鸟窝、到田里摘番茄掰玉米,或者在麦秸垛里挖洞捉迷藏,他却回问什么时候买托马斯小火车、闪电麦昆,什么时候看巴布工程师、喜羊羊与灰太狼。上一代人的记忆,并不一定都是下一代人的宝藏。
故乡,说到底,也就是个地图上的名字。写在出生纸上,未必印在心上。想着将来孩子大了,再带他回去看看。只怕到了那个时候,先人们的坟头,早已无影无踪。
这座城市里,和我儿子一样情况的孩子,很多。有没有故乡,已不重要。他们没有历史的“包袱”,他们了无牵挂。倒是我们这些曾经在故乡呆过野过的人,始终揣着一份情结。这让我们谈起莫言的高密东北乡,沈从文的边城,以及余光中诗歌里长长窄窄弯弯的乡愁,总有莫名的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