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了,每当雪花飘落的时候,看着雪花在眼前曼舞,朵朵片片,纷纷扬扬,“雪”字就会在心头萦绕,点点画画,悠悠远远。我用季节与岁月的琢磨去体味绰约迷离的雪花,去感悟古老奇幻的汉字“雪”……
雪,甲文作(图一),如天上降下大的羽毛,字中竖点表示“羽毛”的量亦是“羽毛”下行的势。鹅毛大雪的比喻早在遥远的殷商时代就已隐于字间了。
雪花很轻很小,多姿多彩,它的结晶体都是有规律的六角形,所以古人有“草木之花多五出,独雪花六出”的说法。世界科学史著作中有记载,中国是最早知道雪花六角结构的。
秦朝小篆的雪作(图二),雨彗搭配成。雨字在甲文占雨祈雨的卜辞中无数次出现,一看就明白是雨点从天上落下的状形(图三)。不同款的雨字雨点数量不一,仿佛在表示雨量的大小。小篆起,雨之点数皆以对称的四个置入。《说文》:“雨,水从云下也。‘一’象天,‘冂’象云,水霝其间也”。中华先民很早就晓得了云行雨施、天地相交的道理。
彗的甲文作扫帚形(图四),古文(图五,指战国时期秦国之外另六国使用的文字),如双手持帚,帚间之点为脏物。彗指扫帚或持帚清扫,篲的先文。有一种流星在夜空划过,尾光如彗(扫帚),故称彗星,俗名扫帚星。可惜雨彗组成的雪()与璀璨的彗星无关,本义仍要回到“持帚”,即可用帚扫起的“雨水”便是雪。
我多么希望雪()字是无数晶莹的彗星当空起舞,抑或“手”上的“帚”是两朵六出的雪花。不愿接受“拿帚扫水”是雪()字的本谊。因为后者不美。但“彗星舞雪”等系臆想非治学。定是古人也察觉到秦篆的雪字笔画繁赘与意境匮乏,汉代又造出了删除“扫帚”,仅存握帚之手的新款篆体雪(见篆刻)。由于这一鬼斧神工的减省,保留的手脱胎成了雪字的“上帝之手”。
不是吗,天上落下的“雨水”竟可徒手接住,那么这自然不会是液体的水,已然是固态的雪。汉篆之新“雪”委实义项清晰独到唯美。设想在雪花飘落的日子,我们仰面迎着缤纷的雪花,双手一次次捧起上苍赐予的洁白的雪花,该是何等浪漫美妙、令人心旷神怡的场景呀……这便是简化成雨彐(手)“雪”带给我们的视觉震撼和精神飨宴。如此地有科学角度,美学理念,哲学属性以及文学内涵。
汉字楷化后、雪皆用,但简笔的雪更受欢迎,两千年来沿用至今(上世纪70年代的“第二次简化字运动”中,雪曾被无厘头地简作“彐”,不久停用)。
遗憾的是现在已有不少造型优美,蕴藏丰富中华民族历史文化信息的传统正体字即繁体字粗糙地“被简化”,我认为,相较于简化汉字过程中割断文字脉络、摈弃字的本源义项这一能与古人交流的密码,又有悖汉字构形艺术根本法则的某些“简法”(如把廣简成广、產简成产等,同时还违背了要重心平衡的准绳),古人的雪字之简无疑是一个范例。
雪花飘落,将大地妆扮得银装素裹,分外妖娆,但雪终究会融化;雪字精彩,嫣然是中华汉字苑里一朵六出奇葩,永不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