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服装、时尚、身体这些鬼魅的符号让世界陷入一场丧失了一切参照的眩晕。而此时,大学的博物馆,是商品拜物教时期艺术的避难所。它让城市表面的浮华退居到幕后的结构,为人们打开了一个仙境,华东师范大学美术学系主任韦天瑜教授不小心闯入了美国芝加哥艺术学院博物馆,漫无目的地游荡,窥视这个巨大堡垒里的智慧和诡秘。
一把大火烧到了全世界
“芝加哥是一座伟大的美国城市,它也许是美国硕果仅存的伟大城市”。诺曼·梅勒对芝加哥似乎有一种狄俄尼索斯的迷恋。作为全球十大最富裕城市,它将中西方与世界遗留的文化及美食景观融为一体。美国,这片文化荒漠,带着自身天然的魔鬼性格,正在集聚一次艺术的狂欢盛宴。
置身于芝加哥这座城市,就像进入一座宏伟的建筑博物馆,无需灵敏的嗅觉,无论走到哪都能嗅到浓浓的艺术氛围,以及强烈的厚重坚实感,就如意大利建筑大师伦佐·皮亚诺(RenzoPiano)说,美,并非浪漫,而是一种坚实。他将这种坚实静静地散落安放在美国各处,包括芝加哥艺术学院博物馆。
芝加哥艺术学院博物馆,创建于1891年,既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美术展览馆之一,也是当今美国三大艺术博物馆之一。馆中典藏丰硕,跨越古今。上下五千年,纵跨五大洲的艺术珍品,美不胜收,叹为观止。不过,在韦天瑜教授看来,最初的本源无疑归功于1871年芝加哥的那场大火。1893年的哥伦比亚世界博览会上,博物馆趁此机会购置了一大批具有东方特色的藏品作为博物馆的展品。这把火,一下子烧到了全世界,此后藉由如此声势浩大的艺术盛事,东亚艺术品源源不断地进入芝加哥的城市文化领域,并带动了一系列亚洲艺术品的收藏和展览活动。
频繁的艺术收藏和展览活动,从某种程度上,促成了它“万国博物馆”之说,但是更重要的是它有着全球化的视野和胸襟,这点韦天瑜教授感同身受,博物馆借博览会之名,通过交流,购置一大批东方艺术品,这使得芝加哥艺术学院博物馆不再是简单的学校博物馆,而是全球性的博物馆,正因为有着这样的视野和胸怀,使得它后来的发展一直往世界顶尖走。“同样,反观我们中国,我们也有世博会,我们是否抓住了机会,世博之后,我们又留下了什么?所以我认为要想打造一座好的博物馆,必须要有着远大的胸怀,要会抓住机遇,要有全球化办馆理念。”
城市与文化的全新镜像
作为一座美国的博物馆,除了要有吞噬世界的野心外,它似乎还在构建一个美国本土的神话体系。在过去,艺术很长一段时间是欧洲的主题。韦天瑜教授告诉记者,早期的美国,很多艺术家都去欧洲留学,直到后期,美国开始逐渐重视本土艺术的培养。在芝加哥艺术学院博物馆中,令他印象最深的美国作品属爱德华·霍珀的《夜鹰》,“第一次看到这幅画时,感受并非强烈,单调的色彩不及法国作品的浪漫和精致,更多的是粗犷和朴实,或者说就是一种简单。但是当你真的置身于这幅作品前,你会感受到这才是美国的艺术,是从美国生活所沉淀下来的艺术。”
也许这就是博物馆赋予我们的意义,它给了我们不断寻根和回味继承的可能。这样的过程不是简单的看一场电影,参加个历史文物陈列会,而是不断的咀嚼回味,不断发现和思考再次修炼的过程。按波德莱尔的《旅行》里所说,跳进未知之国的深部去猎获新奇。在博物馆,你可以不断寻找对话的可能,咀嚼最鲜活的艺术酿蜜,和颠覆性的思考,而每一次醒悟都是对古老目光的一种摧毁。
走在芝加哥街头,给韦天瑜最大的感受是,无论是地铁还是机场,到处充斥着艺术。机场椅座上的画,地铁里的壁画,随处可见的文化景观一览表,似乎大街上的每一个人都是艺术家,时时刻刻彰显着这座城市的文化品位。“而我们呢,最新的数据显示,我们的香水广告已经超过纽约了,上海商业大于艺术的思想已经深入人们的血液里。”
着力追求一场自我崇拜
芝加哥艺术学院博物馆对于芝加哥艺术学院的学生,无疑是一个庇护所,学生是真正的居民。韦天瑜教授认为,学生天天穿梭于此,仿佛身上肩负着西西弗式的任务,在不断欣赏、回味作品,深度自省的路径中让博物馆达到完美。因为他们深知,他们赋予这个博物馆的意义,就如一幅画作上的签名。
可喜的是,最近几年中国各大高校也都开始陆续筹备办一些大学博物馆。不过,韦天瑜教授对现在国内大学博物馆所碰到的问题表示出一丝担忧,现在很多国内大学博物馆,多数还是将它办成“劳动模范馆”,依靠奖状和代表作完成仪式化,而缺少了博物馆最本真的精神。“我曾经去过斯坦福大学办的博物馆,其中放了大量的罗丹雕塑。罗丹是什么概念,他会让人释怀,会让我们去思考我们曾经生命中所忽视,恰恰无法忘怀的东西。它所表现表达的层面完全是不一样的。”
当然,对于上海博物馆现状,韦天瑜教授也常在思考,“上海有那么多力量,为什么不把它整合起来呢?现在大学的研究力量并不差,为什么相互分割?”这种停顿的反思是对博物馆功用的梦幻想象。回顾历史,博物馆承载着历史和未来两个向度的需求。而这样的工程,光靠一两个博物馆研究员是不够的,博物馆和大学内核学术研究的联姻才是上海博物馆发展的出口。“另外,我想博物馆本身应该跟城市的活动相结合。在亚洲,很多博物馆都是作为一个展示空间存在,只是在向公众显示不同形式的艺术,而缺少真正的内涵。我们应该经常问一下什么是博物馆?它到底是一种工业,还是一种娱乐大众的方式?我想这种新的意念应该是面向未来。”
大学博物馆应该着力追求一场自我崇拜,顽强地固守最宝贵的人文气息和骄傲,抵抗陈列馆的狡黠进攻。在这个狂愚的暴动时代,做捍卫人文精神最称职的英雄角色。(作者为本刊特约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