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4月，荷兰宣布“安乐死”为合法。对我来说它只是个名词。今年2月，朋友约我去荷兰与他的老友法郎士告别，它却变成了动词！94岁的法郎士久病无治，与疼痛作伴十年！他决定于3月5日结束自己的生命。走前，想与亲友们告个别。

　　法郎士是荷兰的农业博士。他做过科学研究、国际贸易、慈善事业。他将继承来的古堡改为养老院捐给国家，为贫困儿童创办教育事业。上世纪90年代，他还组织受害者与英国报业大王罗伯特·马克斯韦尔作斗争，夺回了老百姓的养老金。二战时，他冒着生命危险，抢救英国空降伞兵。战后，英王乔治六世曾授他以勋章。

　　初次见他是2005年。法郎士幽默健谈。他谈老年生活、世界上发生的事以及他的家乡奥斯特贝比克。二战时，世界近现代战争史中以残酷闻名的阿纳姆战役即发生在离他家5公里处。 

　　1944年6月，盟军登陆诺曼底后，英军司令蒙哥马利为了提早结束战争，策划了“花园市场”行动（已拍成电影《遥远的桥》）。法郎士说：“1944年9月17日那天，轰隆隆飞来上千架军用机、滑翔机！数千名空降伞兵及武器装备、食品等从天而降！花园市场行动是个大胆的设想，若成功的话，历史将会完全不同！但由于情报不详，盟军不知德国最精锐的装甲旅和坦克旅即隐藏在阿纳姆的森林里。德军切断盟军与后勤之间的联系，盟军缺少枪支弹药、饥肠辘辘地与德军巷战10天。残酷的肉搏战！”他面带痛苦地叙述，“我参加了抢救转移盟军伤员的工作。盟军牺牲不少，尤其是英军，那都是十八九岁的孩子啊！如今，他们就躺在阿纳姆的军人墓地里。”他说着，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痛苦回忆中的他继续说道：“德军虽胜但伤亡惨重，他们狠狠报复当地帮助盟军的居民。我被捕了，德军决定枪毙我。一个德国上校将我押到一楼的房间，并说：‘最后的10分钟！你可安静地向上帝忏悔、向你的亲人告别！’说完他就离开了。我走到窗前，只见院门敞开着，离窗不过百十来米。与其被拉去枪毙，还不如逃跑时背后吃一枪。嗨！打开窗，往外一跳，几十秒钟后已在大门外了！那儿正有一辆农民的卡车，我爬上车就逃跑了！”

　　一晃8年过去了。今年2月24日，我和朋友去荷兰看他。在医院他伸出双臂拥抱我们，并叫护士给自己打吗啡止疼。他说：“来，出去吃晚饭!”朋友问道：“你行吗？”痛得双眉紧皱的他挣扎着，将双腿缓缓地放到病床边，毫不犹豫地说道：“当然！”好不容易将他的轮椅推到饭店，他热情地说：“嗨！来瓶CORWIJN （荷兰特产的酒）好吗？”晚餐他没吃，只是回忆过去发生的趣事。

　　2月25日上午，当朋友去病房与法郎士告别时，他说：“我活着除了疼痛就是给大家添麻烦。对家庭对社会，我都是个废物。所以做此决定。谢谢你多年的友谊！别了，朋友。”

　　3月5日中午，我的朋友来电话说：“他要走了！半小时后医生就带他去手术室。法郎士来电话说，今天感觉很正常，没有任何疼痛。他说别伤心，世界上的一切均由分子组成，他的骨灰将会撒到大海，说不定哪一天他和我们会以分子的状态再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