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年新春来临,市场一派繁荣景象,行人笑逐颜开,手拿红色春联,黄色腊梅,白色银柳,探亲访友大拜年,浓浓的年味扑面而来,构成一幅欢乐的岁供图。
说起过年,我印象最深是1964年春节。那时,我才十三岁,学校正放寒假,人们刚刚走出三年困难时期的阴影,适逢佳节来临,因此,大家心情愉快,气氛热闹。
步入冬季,大人们就忙碌起来,家庭主妇取出珍藏的肉票、鱼票等票证,深更半夜,呼醒全家人到菜场排队采购。买来的年货,绝对不舍得全部吃完,而是加工成便于贮藏的腌制品,用于改善平时伙食。虽说腌制品加工方法大同小异,无非是咸鸭、风鸡、皮蛋、酱油肉等,但是,食品最能体现移民城市五方杂处的风味,那些挂在竹竿上的腌制产品,可谓花色多样,形态各异,什么本帮咸肉,苏北风鸡,杭州酱鸭,太湖鱼干,广东香肠,宁波酱油肉……虽然数量不多,但都挂在弄堂里,也形成一道新春饮食风景线。
粮食店发通知,过年每人分配供应一斤糯米。主妇们赶快买来浸泡在腊月里的清水里。三天后,借只石磨,就能加工成水磨糯米粉。谁家有石磨很吃香,到处有人来借。我家邻居的石磨,被人借去半月之久,下落不明。他只得耐心地寻找,最后,在南京西路一家陌生人家里找到了。邻居哈哈大笑:“真没想到,没有脚的磨盘能走七八条横马路。”
宁波阿娘制作了汤圆,让每位邻居尝一只,大家都说很正宗。阿娘把秘诀告诉过我:“阿拉宁波人把汤圆称为‘浆板汤果’,关键在于做工考究,馅料采用上等板油,仔细扯净网油后,用绵白糖腌制十天以上。黑芝麻拣去杂质,淘洗晾干后,下锅翻炒,要注意掌握火候,炒香后,放在石臼里擂碎,然后与腌制好的白糖猪油捏在一起。汤圆煮熟后,还要加上桂花甜酒酿(即浆板)和白糖,只有如此用心,才能称为宁波浆板汤果。”
即将过年,走街串巷做生意的小贩多了起来,他们操着各地方言招徕顾客,叫卖声此起彼落,煞是热闹。我从小就能分辨各地方言:弹棉花胎的温州人,翻丝棉衣服的湖州人,卖霉干菜的绍兴人,卖咸货的宁波人,卖小钵头甜酒酿的崇明人。最受欢迎的是上门裁缝,虽然请裁缝代价不菲,除了每天供应三餐好茶好饭,还要付十元现钞,不过裁缝手脚麻利,一天能做好几件衣服,非常合算,所以,深受大家欢迎。
临近年关,家家户户大扫除。大人们忙得不亦乐乎,小孩也不闲着,帮助家长把杂货送到废品回收站去。有位家长承诺小孩:“卖脱废品,我买什锦糖给侬吃。”谁知孩子从小寄养在乡下,不知道什锦糖为何物?他腼腆地回答:“十斤糖(什锦糖)太多了,我只要一斤糖就可以了。”从此,这个老实的小孩有了绰号“什锦糖”。
大年卅夜,灶披间里顶热闹。吃过中饭,邻居们就为晚上那顿年夜饭忙碌开了。那一年,我在妈妈的指导下,学会了在煤球炉上做蛋饺。吃过年夜饭,不少人家取出平时不舍得吃的黄豆、蚕豆、山芋干、香瓜子等干货,炒熟后,给上门拜年的亲朋好友当零食。有人给我父亲带来一把烟叶,他兴致勃勃要我配合加工,先把烟叶蒸软,然后切细,再加上甘油和香料翻炒,顿时灶披间里飘起了一丝丝好闻的香甜味……
大年初一,我早早吃了午饭,就到大世界游乐场看戏。新春佳节,节目丰富,眼看华灯初上,我才依依不舍离开游乐场,心想,晚点回家没关系,今天过年呀。踏进弄堂,发现不少小伙伴已经开始白相了,有人刮豆腐格子,有人扯铃,有人滚铁圈,有人点兔子灯……回家后,父母果然没责怪我,妈妈递上一碗热气腾腾年糕汤,笑容可掬地说了一句令我难忘的好口彩:“新年吃年糕,读书成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