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葱”,一敲下这两个字,便有略带辛辣的香气,自手底下,不,自山野间奔来。
和小葱一样,同属百合科,只是一个香得温和些,一个因其“野”而香得恣肆,像个野孩子。
野葱细如发丝,又藏身茅草丛中,尽管山坡、地角都有,仍需低了头仔细搜寻。一抹抹细长的青绿,磁铁一样吸引了手中的小刀,野葱旁边挖一小窝,轻轻拉住茎叶,小心翼翼地挑它的根,白珍珠一样的葱头是精华,埋得深。茎叶又细又长,半天了,扒不出根来,还动辄就拉断,好不容易,一粒粒玲珑的白珍珠落入掌中,当然就成了“手心里的宝”。
采回,拌泡菜。得先把野葱拾掇出来,看着一团乱发似的葱子,头有点大,混着的杂草得拣出,黄的叶梢要掐了,“小珍珠”上的须子应扯掉,可不是件省心的事,对急性子的人来说,尤其是,这个我深有体会。野葱终于梳洗干净,和远处,那片春雨荡涤后的树林一样清新。
野葱的伴儿,泡菜坛里等了二三天的小水萝卜,一身绯红才褪了些颜色,捞起来,不用切成丝呀丁呀的,只消拿在手上,菜刀一晃,“嗖嗖”几下削在浅浅的碗中,切成小段的野葱赶着相会去了,再盖上一勺自酿的豆瓣海椒,凑个热闹。不要油,不要那些杂七杂八的作料,拌勺,眼瞅得那色泽,大红大绿,骨子里透着股乡土味,会忍不住嚼上一块,脆,略带辛辣的香气在齿颊间迂回。这道凉拌菜,对于成日家大油大荤的肠胃来说,是瞌睡来了,枕头到了。
拌了泡菜,再弄个炒嫩胡豆。嫩胡豆,通身是浅浅的绿,头顶有黑线线的,不来。姜粒、蒜片少许,野葱切成段,胡豆在白水里煮了,捞出晾起。锅烧热后放植物油,姜蒜爆香了,一群胡豆“扑通通”跳进锅里,盐跟着下去。那伙新毛头在锅中嬉戏打闹,一会儿我冲上去,你滚下来,一会儿我绊住了你,你拽着了我,欢乐得很呢,有憋不住的,“呯砰”一声就笑破了肚皮,把这件淡绿的外套给抛向半空。这时就该放野葱了,野葱一去,那个香,满屋子的蹿,翻炒两下,来几粒味精,再撒点花椒面,关火。一盘清清爽爽的小菜,咸香味,粉粉的、面面的,极适合下稀饭,而喜欢晕两口的酒仙,也会起身去拿他的杯盏。
还拿野葱炒过鸡蛋,炒过腊肉,一缕辛香,让蛋香、腊味锦上添花,家里人没有不夸的,其实也明白大家在乎的是什么。方法都简单,要紧的是材料,不喝肥料不吃药,餐风饮露修炼出来的那缕葱香,稀罕。
街上遇见野葱,一小把一小把的系着,干干净净的,随挎在手肘的竹篮子穿行于春风中。不讲价,不单是便宜,一把不过三、五毛钱,自己挖过、洗过,知道得来不易。提几把野葱,暖暖的阳光下,甩满袖管山野间清爽而辛香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