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度过了童年生活。孩时最顽皮的记忆都留在了爱棠大院。
小时候,我家住在荣昌路(今德昌路)18号。这条路不足百米,可以称为上海最短的街道之一了。走到路的拐角就是爱棠大院。爱棠大院来自于爱棠路,而爱棠路就是今天的余庆路。
余庆路北起淮海路,南至衡山路,长不足八百米。路两旁长着高大参天的梧桐树,一看便知道是昔日的法租界。1920年初,上海法租界公董局修筑该路,并以曾任法国驻上海总领事B.Edan的中文名字命名。1943年改名为余庆路。《周易》中有“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一说,兴许这正是改名余庆路的典籍出处。
因爱棠路而得名的有两个里弄。一个是爱棠新村,在路的西侧,陶行知曾经在那里居住过。另一个就是爱棠公寓,在路的东侧。爱棠公寓由三栋五层的公寓组成,公寓的南侧是八栋别墅。有意思的是,爱棠大院的门牌号码都属于荣昌路。有人说,这里原本是两个弄堂,一个是公寓,一个是别墅,后来合二为一。遗憾的是,这两个弄堂是什么时候合并的,似已无法考证。但是,正是这一合并组成了后来的爱棠大院。50年代初,爱棠大院都是市委机关干部的宿舍,我的老丈人家就曾住在院内的40号。
那时,我家虽然住在爱棠大院之外,但是,爱棠大院没有门岗,是可以随便进出的。只要一放学,我就会与小伙伴们到爱棠大院玩耍。
春日来临,大院中的椭圆形草坪上,绿草青青。那里有一个较高的坡
地。我们会横躺着从坡顶上翻滚下来。即使转得有点头晕,也会嬉笑着再来一次。草坪旁边有一棵广玉兰,躯干强壮。我们总会踩着枝杈,叫着喊着爬到树的高端。有一次,不小心掉了下来,摔了个头破血流,到医院缝了好几针。
夏日到来,前排别墅庭院中的桑树果实累累。我们时常会悄悄翻墙溜进院子,攀爬上树,骑在树杈上,慢慢品尝那些个大、肉厚、酸甜适口的桑果。一次,院子的主人回来了,吓得我急忙从树上跳下来,一不留神,蹭到了竹篱围墙上,大腿立即被撕开了一条口子。如今,还留着一道十来厘米的疤痕。
到了初秋,大院中处处都有蟋蟀的叫声。我们循着叫声,拿着小网罩,蹑手蹑脚地在石堆瓦砾的缝隙中寻找着这些小精灵。有一次,我在搬动一块大石板时,不小心砸到大拇指,瞬间指甲就变成了紫色。过了个把月,指甲盖掉了,长出来了个粉嫩的半月牙的新指甲。
1960年,爱棠大院北侧盖起了一栋三层的小楼,成为了上海市委书记的办公室。从此,两侧的大门都设了岗哨,再也不能随便进出了。由于正门在康平路上,爱棠大院渐渐就被人们称之为康平路大院。直至今天,这里依旧还是市委机关大院。
不知道是否有人注意过,爱棠大院成为市委机关,倒也符合“爱棠”的本意。“爱棠”出自《左传·襄公十四年》:“武子之德在民,如周人之思召公焉,爱其甘棠,况其子乎?”《史记》记载:“召公之治西方,甚得兆民和。召公巡行乡邑,有棠树,决狱事其下,自侯伯至庶人各得其所,无失职者。召公卒,而民人思召公之政,怀棠树不敢伐,哥咏之,作《甘棠》之诗。”《甘棠》是《诗经》中的一首:“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蔽芾甘棠,勿翦勿败,召伯所憩;蔽芾甘棠,勿翦勿拜,召伯所说。”召公通过认真替百姓做事,换来了人们对他的爱戴,留下了甘棠遗爱的典故,成为悠悠三千年的传唱。
1976年之后,父亲赵行志被派到上海工作,家就搬进了爱棠大院。那时的大院与50年代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楼还是那个楼,只是经历了风风雨雨之后,那些斑驳的墙体上,还隐约看得见遗留下来的“文革”标语,似乎还在述说着那些无人知晓的故事。唯独院中的那棵广玉兰,依旧是“净若清荷尘不染”。遗憾的是,院中略显冷清,很难再见到那些嬉戏喧闹的孩子们了。
在大院里,父亲天天来往于住所和办公室之间的石块铺成的小路上。他兢兢业业,克己奉公,两袖清风。1996年,我家搬出了爱棠大院。刘禹锡诗曰:“爱棠馀故吏,骑竹见新童。”我不清楚父亲是否知道“爱棠”的典故,但是,在为政上海的10来年间,父亲与许多他的同辈们没有辱没“爱棠”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