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是故乡岳阳的市花,岳阳湖泊遍及,潮润多雨,非常适合喜阴爱潮的栀子花的生长。《史记》中曾记载“千亩卮茜”,花开时节,望如积雪,香闻百里。花绽苞后结出倒卵形且有棱的绿色果实,像一只注满美酒的酒杯,因其恰似古时的酒杯“卮”,故得“卮子”之名,今“栀子”即由“卮子”转化而来。想来,不仅它的形同酒杯,醇厚浓郁的清香也如陈年美酒般醉人。栀子品种颇多,故乡多是大花栀子,俗称荷花栀子,六瓣,三重。还有小朵单瓣的也是六出,比如水栀子,陆游就有这样的诗句:“清芬六出水栀子。”
栀子离不开水,弥漫在水气与雨雾中的栀子香萦绕在我整个童年时代。小时候常在堂姐家落宿,每到初夏,长在院子里的一株枝叶繁茂的栀子便花开满树,夜里睡在一张靠窗的床上,窗户开着,阵阵馥郁的清香便随着轻拂的晚风飘了进来,在幽香中沉沉睡去,似乎连梦也会被染香。入睡前摘下几个欲开的花蕾放在盛满清水的瓷碗里,等到清晨花就开了,梳头发时会扎在辫子上,如今读到诗里写:“夜深摘伴枕边,出外发中斜插。”有一股甜蜜的温情。其实这采撷栀子簪于鬓角为饰的风俗早在宋代就有了,宋诗人李石有清丽曼妙的诗为证:“芙蓉衫子藕花纱。戴一枝,薝卜花。”薝卜是栀子在佛经中的称号,相传其种子引自天竺,明代陈淳诗云:“薝卜含妙香,来自天竺国。”因它来自佛地,与佛有缘,故被人称为禅客,禅友,宋代王十朋有诗:“禅友何时到,远从箆舍园。妙香通鼻观,应悟佛根源。”有次听友人说栀子花在广东被称为“禅花”,后来才知道其实是“蝉花”,或许在漫漫时光流转的旅程中,同音的禅渐而衍变成了蝉,也想必是栀子花开的时节也正是蝉声阵阵之时吧。
栀子花被称为禅客、禅友,也意在赏花者心清意雅,故诗书画里出现的栀子,都有一股精神上的清淡气。明四家之首的沈周绘有一幅栀子图,幽清素雅,题赋的栀子诗意境也很清美:“雪魄冰花两起清,曲栏深处艳精神。一钩新月风牵影,暗送娇香入画庭。”一钩新月下,曲径通幽的庭院里暗香浮动,牵动了正在画庭作画的画家。许多栀子诗里都有月亮的意象,如宋代女诗人朱淑真的《水栀子》:“玉质自然无暑意,更宜移就月中看。”这是因为栀子多在夜间盛开,沾染了月的灵气。
从冬季开始孕育花苞,直到来年初夏才徐徐绽放,看似不经意地绽放,实是历经了漫长的努力与坚持,故而栀子花的这一生长习性被衍生成了“持久,坚韧,永恒的爱,一生守候和喜悦”的花语,平凡朴素的外表下,蕴涵的实则是美丽、坚韧而又醇厚的生命本质。
“尽日不归处,一庭栀子香。”我想,令人沉醉不知归路的恐怕不仅仅是在庭院里暗自浮动的花的幽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