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慈溪上林湖畔,有两座寻常的小山丘,丘上自由地长着些翠竹。翠竹脚下,满山坡尽是些碎瓷片,和泥土沙石混在一起,重重叠叠,正不知厚可几许。翻捡来看,有的粗糙,有的细滑,青的,白的,带有花纹的,一总是废弃之物。
那就是越窑遗址。从唐至清,一千多年的处理品全部就地丢弃,造就了这样的一座“瓷山”。正品呢,都出口到朝鲜半岛或者日本去了。镇海口的招宝山下,一艘艘满载上品青瓷的商船扬帆出海,不顾风高浪急,将要去到海的那边,那遥远的异国他乡。
我也曾颠簸两天两夜,望穿那辽阔的海,去到商人们遥望着,甚至有些商人一生也没能真正望见的那片土地。浩瀚的碧波之上,又何曾留下一痕船印?一帆风顺的过去了,遭遇风暴的葬身海底——木浦舟沉,泉州舶现,自明州(今宁波)到博多,水下遗骨正不知有多少。然而,载舟几何,覆舟几许,茫茫东海依旧是大象无形。
1987年,日本的考古队在九州发现了太宰府鸿胪馆遗址。当年它濒临博多津(约略相当于今天的博多港),是日本的西大门。上至国使,下至客商,要想进入日本,这几间客舍都曾是必经的关驿。
闯过风高浪急的东海,商人们携带的瓷器又碎了许多。清点一番,又是就地掩埋。鸿胪馆的遗址里,到处都是一堆堆的碎瓷片,一如上林湖畔的两座青丘。
不过,毕竟还有许多完好无损的。交易从这里开始了。鸿胪馆遗址的一侧,展览着几排来自中国的青瓷器。另外的一些,则由福冈市博物馆收藏着。
交易并没有结束。商船继续驶进濑户内海,去到日本当年的心脏地带:难波津(今大阪)、平城京(今奈良)、平安京(今京都)。如今,奈良的药师寺里,还珍藏着一个当年传去的青瓷碗,它的故乡,就是上林湖边的山丘,那许多碎瓷片都是它夭折的兄弟。
出生入死的商人,乘风破浪的商船,成堆成堆的碎瓷片……这一切,成全了历史地图上那一弧细细的、短短的红线:中国瓷器传入日本之路。
而伴随着瓷器的,更有汉字、汉诗、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