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喜欢读书,最钟情的还是唐诗宋词与武侠小说,常幻想自己有一番奇遇,文可七步成诗,武能踏雪无痕。等过了做梦的年纪,明白坠崖不死开启新地图掉落秘籍是主角才有的待遇,太极咏春也只能学来养生健体,大侠梦渐渐在记忆中搁浅,对诗词的执念,却随着在文学殿堂里越步越深,有增无减。
学诗如学武,于武道,绝世秘籍只存于虚幻的想象,于诗道,历代名家的文集却唾手可得,还有各类诗话可作参考,倘若有心,门径应可稍窥一二,至于能否识得个中三昧,就要看机缘与悟性了。
然而,名家这么多,单一个唐代就眼花缭乱,若只是欣赏,尚可只挑名篇来者不拒,若要偷师取法,自然要细细精读,读谁的、怎么读就成了难题。古人也发现这个问题,曹雪芹在《红楼梦》里借着黛玉教香菱写诗,点出一条循序渐进的路子,自王维的五律入手,接着是杜甫的七律,最后是李白的绝句,若以武学作比,大约可以比作少林的拈花指,大理段氏的六脉神剑,和陆小凤的灵犀一指。
王维的五律很美,诗情画意,声色俱佳,还透着禅意的空灵和圆融,看似不经意又有章法可循,如“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之炼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之奇警,以此为法,写景当不会太枯涩无趣。正如拈花指,据说自有一套修炼诀窍,并非真如佛祖拈花无法可言。拈花指虽漂亮,更适合拿来打基本功,如果一味在力道和技巧上下工夫,反而被束缚住。写诗也是如此,雕琢太过就带了匠气,只求空灵就空成了海市蜃楼,我学诗虽非从右丞入门,却也曾为此所困,过于追求字句的绮丽新巧和意境的空灵,在风花雪月离愁别恨的主题里转来转去,被师长们点醒。
基本功打好,就要转攻杜甫的七律了,其格律之精细、对仗之工稳,用典之浑成,气象之开阔,确是进阶利器,杜甫是唐诗集大成者,又以七律最工,若能领会精神,也相当于对各家之长融会贯通,正如六脉神剑,厚积薄发,运气使力皆有章法,激出无形剑气,威力大约可以媲美激光。不过,门槛虽低,学成殊难,段氏这么多年,也就机缘巧合出了个段誉,宋代学杜诗的这么多,也就出了个陆游,某些作品还有争议,比如那句“古砚微凹聚墨多”,就被林妹妹当成了反面教材。
至于李白的绝句,在我看来,和他其他诗歌一样,是无法可学的。不管是想象的天马行空,还是语言的自然天成,都直出胸臆随口而出,浑无痕迹可循。李白的诗,很少有炼字的“诗眼”,也鲜有工整妙绝的对仗,每句单看也许平淡无奇,合在一起就是神作。“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纯乎口语,天真烂漫旷达随兴之情却跃然纸上。正如灵犀一指,本无招式可言,可攻可守,见招拆招,古龙小说里少有绝世秘籍,因为他笔下的高手,大多是不拘于招式的天才。太白之诗虽然可望不可学,却代表了一种境界,想要登堂入室,总归是绕不开的。
学诗之路漫漫,各人情况不同,只要大方向对了,终究殊途同归。在我,有幸遇得良师,纵然江湖梦杳,还可寄于笔端,圆一个小小的诗梦。
十日谈
学诗者说
学诗词的初级阶段就像临帖,明请看本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