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一些喜剧策划会上，资深制作人会对青年编剧们谆谆教导：“要用套子，要多用套子。”年轻人不响，至多礼貌性地点头。“套子”，这个本源于滑稽戏的术语，后被泛指为“传统的喜剧模式”已不太受人待见，它似乎成为了“佳构剧”on sale的廉价标签，甚至是一种陈词滥调、格调低下的象征。套子，蛮可怜的。

　　《他和他的两个老婆》（以下简称《他》）观剧过程中，我看到了许多“套子”。诸如“因小失大”、“作茧自缚”、“反客为主”、“欲盖弥彰”、“一仆二主”等传统喜剧模式在台上满天飞。我一度担心它会沦为廉价的膨化食品。没营养外，关键还难吃。然而身边的观众都笑了，无论是被人视为“肤浅”的白领还是“矜持挑剔”的专家皆前仰后翻。他们被那些看似“又熟又俗”的套子征服了，我也被征服了。所以，对该剧另眼相看，对该剧的“套子”另眼相看——简而言之，高级套子。

　　变形可以使套子不同寻常。例如，“一仆二主”套子的结尾往往是让两个“主人”同台相遇，“仆人”无法圆谎，洋相百出。而《他》剧中的两个老婆相遇后，套子变形了：丈夫没有被立刻拆穿，命运的巧合帮他完成了一个更“完美”的谎言。如果传统的“一仆二主”是以谎言的揭穿让观众获得快感，那么变形后的套子则让观众在谎言的继续后体会到荒诞。笑中的优越感里夹杂着一丝忧伤。

　　观众对套子的厌倦往往来自单调。而“套子”的组合却会产生新的魅力。通常的剧目只有一两个套子，反反复复，即拖又硬。《他》剧中的套子五花八门，使用频率高，结构复杂：串联、并联、内嵌皆有。如“电话”这一设置，“欲盖弥彰”里就夹着“反客为主”，最后又来记“负负得正”，假作真时真亦假，妙。

　　喜剧六要素：敌意（Hostility）、夸张(Exaggeration)、进攻性(Aggression)、现实性(Realism)、悬念(Tension)、和惊奇(Surprise)首字母拼成的单词是HEARTS(心)。套子也是有“心”的。通常的套子背后是单一的价值判断，最终指向某种道德谴责。而《他》剧放弃了这种道德制高点，它是一种讽刺。其中的套子并非鞭挞人物的工具，而是对命运的一种揶揄。观众在笑，也在感叹世事，甚至偷偷安抚自己那颗同样“整天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心。

　　闲聊“套子”，当然不是说给监制赖声川、导演丁乃筝听的。他们可不知道什么是“套子”，那个东西在台湾叫帽子、梳子、房子皆有可能，且并不重要。套子终究属于上海，是留给上海戏剧的创作者和观众。“要用套子，要多用套子。”当然，最好是高级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