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天然应该是读者，是他所要译的书最认真的读者。他要把这本书，先从薄读到厚，逐字逐句细读，查好每个生词的释义，吃透代词、介词之类“小字眼”的意思，弄清每个细节的来龙去脉，还要尽可能地了解作者的生活背景和写作特点。然后，他再从厚读到薄，做到胸中了然、只待表达。

　　多读经典，才能知道文字原来可以达到那样的高度；虽不能至，心向往之。我是半路出家，底子薄，所以更不敢懈怠。史记，世说新语，唐诗宋词，明人小品，红楼水浒，都是我觉得常读常新、从中受益多多的书。现当代的作品中，沈从文，汪曾祺，孙犁，杨绛，还有王鼎钧，尤其是他们的散文，都是我心目中的经典。能把语体文写得这么好，其实是非常不容易的！古今作家留给我们的那些让人怦然心动的文字，也许我们读过了、赞叹过了，也还是会忘却。然而（借用汪曾祺先生引用过的句子）：“菌子已经没有了，但是菌子的气味留在空气里。”

　　应该少读内容粗俗、语言贫乏的文字，至少不要读得上心，尽量让它“穿肠而过”。好作家心里，没有坏文字的容身之地。汪曾祺的女儿汪明发哮喘，汪先生为她写了份“病退申请报告”，农场的连长看了大为光火，对汪明说：“你自己瞅瞅，写的啥玩意儿！”只见上面是这样写的：“敬爱的连队首长，我恳请您放过我们的女儿汪明，让她回北京治疗和生活……”写病退报告通不过，恰恰是汪先生真性情的写照。不会写官样文章，是好作家的光荣。

　　要挤时间多读一些“难读”的好书——写得好的哲学、历史著作，还有被讥评为“死活读不下去”的那些经典文学作品。红楼、水浒、三国、西游，我始终不明白它们何以会难读。有幸与四大名著同时入榜的普鲁斯特小说，也许是有点“难读”。但有时，难读才有味道啊。有些书，你不去读它，可惜的不是它，而是你。比如说，乔伊斯后期的小说，我怎么读也读不下去，这就是我的遗憾。

　　爱书之人不一定做翻译，但是，好译者一定是爱书之人。一个人，只有把读书当成一种习惯、一种生活方式，才有可能把翻译当成一种习惯、一种生活方式。

　　十日谈

　　我的阅读生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山鲁佐德，请看明天的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