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种意义上说,散文写作是生活在作者灵府中的审美滤化,是生命情景投向万有世界的影像和回声,也是作家精神气质和艺术情怀的灌注和流露,朱蕊新近出版的散文集《上海之妖》有力地支撑和印证了上述观点。在朱蕊构建的散文芳苑中徜徉,轻撷几朵异葩,顿觉余香浸脾;独聆三番吟咏,瞬感佳音绕耳。
《上海之妖》清晰地贯穿着一条典雅而古朴的精神脉络,如同一帧承载时代讯息和历史记忆的文化图谱。文中既有与现实生活激情相拥的性情书写,又有对生命价值深度叩问的智性揭橥,呈现着清新明媚却又夹带着漫漫忧思的别样情调。这部散文集中的部分作品是作者对上海历史风情的回眸和追念,所涉题材大都是在作者心中经过长期审美净化的情景,凸显出作者对都市社会迁变的细腻观察和深沉体味。在《几点黄花满地秋》一文中,作者毫不掩饰对这座城市的关注与热诚,情笃意切的描绘,不仅把读者带到现场引入实景,使人感同身受上海弹指三十年的成长迅变,而且让人惊异叹服传统与现代、自然与人文在中国最大城市的交汇交融与共生共存。
散文是展示和传递人生特殊心绪特定情境的窗口和媒介,可以说散文中任何真实性的情节,均承载着心灵的品质,辉耀着情感的色彩,而这种品质和色彩既构成散文的内核,也赋予散文疏朗、开阔和自在的品性。朱蕊在《上海之妖》中运用含蓄简省的文字状绘社会生活的神韵和面影,其形象的鲜明如同呈现在银幕上长镜头中的景致,真切豁然,实存自显,让读者服膺作者的写作艺术大巧若拙、禅意浸漫。在《女红》一文中作者是这样表达雅致幽思的:“这织物的纤维和缝隙中都挤满了时间、时间,还有女人的家常或者心事,似乎时间并不是那样急迫地必须去追赶的东西,时间可以任意地流淌的,日出日落,花开花谢,也是一种自然状态,与时间无关”,如此清绮沉挚的描写和颇具禅机的感悟,既富于生活质感;又“吾手写吾心”,透逸着弥实而简豁的睿智。
解读《上海之妖》,不难体味一位知识女性“淑媛”、“典雅”的生命情态,不难领会一位秀心才人“疏远清风下”、“为善亦为缘”的优雅情趣,不难推断一位当代女作家所秉持的超然达观的生活态度。《沧桑的情味》一文自蓄新机,立论坚弥:“走着,时间就老了,石桥老了,石榴树也老了,但桥是越老越有风骨,树越老越有风韵,时间越老越显出沧桑的情味”,作者以平实文字擦拭历史底色,以凝练语言窥察历史细节,以简约表述参透历史心魂。
将散文触角伸向中外艺术史早已不再是新鲜话题,但《上海之妖》中的一些艺术散文与叙述对象建立的却不是纯粹的知识谱系关系,也不是某些散文家的艺术理论展销加上民粹主义的文化煽情,而是在主客双向嵌入过程中构建一种率性而为的个性化散文语境,并由这一语境生发出绵密醇厚的文化柔情。
英国作家毛姆说过:“要把散文写好,有赖于好的教养”。《上海之妖》文本题材或许平淡无奇,但精神内蕴却异常丰盈,这与作者超强的观察力、思考力和表达力密不可分。作者朱蕊是那种既富于批判精神又葆有建构意识的作家,其作品也大多属于思感交融的“情理化散文”,绵邈尺素,滂沛寸心,在氤氲纯真与热忱情愫的同时,又迸发出逸世传神的种种哲思,于是其作品在俗世尘嚣中站成影倩质洁的艺术风景,特别是文集中那些人文题材作品,一方面将前尘影像还原为具体鲜活的人与事,另一方面让读者从物欲的沉迷与傲慢中转过身来,知道历史和现实多么地相近和相似。由此,我们能够深刻地感知儒家的兴观群怨、道家的清净无碍和佛家的山色虚空已高度融汇于作者的表意能力中,也能够真切地体会到作者摒弃和拒绝庸常、世俗和琐碎生活的种种努力,以及发掘和寻觅生活中的古典诗意和人文情怀的不懈精神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