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中国第一本书法专业杂志
沙龙的常客,老中青都有,包括书法篆刻家高式熊、吴子建、周志高、黄简、吴天祥、沈培方、袁雪山,作家郑逸梅,等等。
在黄聿丰之子黄一知的回忆文章里,“文革”中的高式熊“在厂里做工人,没有太多地方可去,到我家来和我父亲聊天也许是那个年代里少有的快乐事情之一了。我对高式熊那时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说话的中气特别足,可见身体非常之好,现在的长寿也和那时的身体好有关吧。我最早的印章就是他刻的,他给我刻过好几个,有一两个现在还是常常在用”。高式熊刻的章,力道足,用了40年还能用。不像有的篆刻家刻得浅,若干年后就不行了。
在厂里作为劳动改造对象的高式熊,到了黄家依然是要好朋友、座上宾,暂时抛开了抬不起头来的感觉,蛮开心的,所以常常去坐。当时,他在外面碍于身份,已经不敢给人刻章了;但黄家女主人蔡锡瑶请他刻,蔡锡瑶的儿女请他刻,他都欣然答应。他们得了章,爱不释手,不停地道谢。他摆摆手说:“谢啥?你们要我刻,是看得起我啊!”
少年成名的书法家黄聿丰,本职工作是教师,被红卫兵关押放出来后,就请长病假待在家里了。那个时候,从前出版的字帖都被“破四旧”禁掉了,全中国的书法爱好者练字竟找不到一本合适的字帖。黄聿丰给东方红书画社写了一封信,表示自己有兴趣为推广中国书法做些事情,比如出一本高质量但又不跟当时极端的政治气氛相抵触的字帖。出版社的负责人之一周志高为此登门拜访。反复商讨、斟酌之后,决定编一本集王羲之圣教序的行书、以京剧《智取威虎山》唱段为内容的字帖。
当时画画、出书,都是既不能署名又没有稿费的。但这并不影响书法家黄聿丰的倾情投入。《智取威虎山》字帖出版,对全国各地数量庞大的书法爱好者群体来说,无异于“久旱逢甘霖”!字帖一版再版,不断被一抢而空,印了几百万册。许多当年的中小学生都用过这本字帖。
办一本书法杂志的想法,最早也是黄聿丰提出来的。在和黄简、周志高等艺友碰面时,他说:“上海索性办一本书法杂志,全国都没有的!”周志高听了,当即夸道:“好主意!”1977年,就办起了面向广大书法爱好者、以中等水平为主兼顾初学和专家两头的双月刊《书法》,这是中国第一本书法专业杂志。
稍晚,黄简、高式熊先后被借调到《书法》杂志社,借着借着索性“归队”——调进去当了编辑。这是后话。
回首当年,有一幕蔡锡瑶印象最深:一天,她在三楼房间里听到高先生又来了,但等了好久不见人影,遂跑下去看个究竟。原来,高先生手里拎了一只活鸡来,走到一半,鸡挣脱了。高先生正与鸡周旋着,一抬头看见她,乐呵呵地诉说:“我摘帽了,开心得不得了!高师母让我拿只鸡来给你们吃吃!”
从二工大退休的蔡锡瑶,现在整理公公遗存的书稿、书信,遇到很多古体字、异体字不认识,少不了要跑去请教高式熊。她曾经眼看着四明村高家的书房兼卧室被书和资料(不少属于文物)挤得容不下人了;亭子间里的沙发、茶几上堆起书和资料,越堆越高,人也走不进了;后来买下的后楼一小间,又眼看着里面的写字台照样堆起书和资料,越堆越高,人又走不进了。是那满坑满谷的书和资料,衬托起高式熊的阅历和学问吧。“在上海,只有高先生学问深,再怪异的字问上去,他都能脱口而出。”她说,郑逸梅先生在世时,也是这方面的内行,可惜郑先生已经去世多年了。
提起艺文掌故专家郑逸梅,他与黄家的关系,从1949年以前就开始了。他自家数十年的积累在“文革”中被抄,装了整整七车。“文革”后期,他频繁出入黄家,与黄聿丰聊天之余,每星期都借走一批青山农在民国时期与文化界、政界人士的通信,下次来把书信交还时,外面简单而又工整地写着这些书信的作者和简介,再借走另一批。青山农的书信,很多都经他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