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编辑好友来电诉苦,说自己得了飞蚊症,大概是稿子看多了的缘故。蚊子不停地在眼前飞,飞得心烦意乱。咨询专家说,这种眼病不好治,据说国内并没有疗效很好的药,而日本有这方面的好药。
闲下来,我陪她去买药。
穿了几个大街小巷,鞋跟磨掉了一厘米,终于在一家药品代销机构买到了这种日本药。透明塑料小瓶,端详一番,并没发现什么高级之处。
两天后,朋友来电,说并无疗效。黑蚊子继续在眼前飞,有翅膀有腿。人走哪,它跟哪。我听了,也是无奈,无谓地安慰几句罢了。
奇怪,飞蚊症并不传染,可自从挂了电话,我的眼前像是开始飞蚊子。尤其在白墙的背景下,真有蚊子,双眼各一只,张着翅膀,飞过去。你的目光追它,它也加速。你追得越快,它飞得越快。像是人在追赶自己的影子,永远不能赢。你跟它怄气,停下来,不追它,它反而像是飞不动了,也停在原地,继而融化在你的目光里。
我把它当成游戏,玩上了瘾,目的无非是想赢它。
午后,在阳光底下,它的形状最清晰,飞得也快。我的目光越来越矫捷,却永远离它有那么一丁点儿距离。有时它化成一个小黑点,有时像是电灯里的钨丝,更多时候还是像蚊子。跟朋友交流得知,飞蚊症跟心理活动不无关系,你越重视它,它就越猖狂。你越死命追,它便如影随形,而且越长越大。
这在眼前飞来飞去的蚊子,像是自己的心魔。
我也曾怀着这种心情追过其他东西。
蜜月时去云南旅游,丽江古镇散落着很多手工皮包作坊。巧手的纳西族小伙子像是巫师,手里叮叮当当敲着,高高低低的音符散落在青石板路上。他们没有间歇地赋予那些皮子灵性,同时,也像有魔力似的吸引着我。这些手工皮包有各种颜色,各种款式,浓郁的民族风格,却又绝不雷同,价格不超百元。第一天,我买了两个,大小各一,觉得并不过瘾。这么好的东西,应该买回去送朋友。第二天又去买,买了两个,却还是意犹未尽。晚上回酒店盘点,在选择障碍症的干扰下,似乎把最好的给放弃掉了,实在可惜。毕竟以后到丽江的机会不多。第三天,再买,不买就觉得亏了。直到把古镇所有的皮包作坊都仔仔细细逛了两遍,还是想再多买一个。脚步停下来,心却停不下来。手拎肩扛着十来个各种颜色风格的皮包,总有百爪挠心的感觉。直到导游逼我们离开丽江,才只好作罢。
几年后回忆起丽江游,老公说他唯一的记忆就是陪我买包。至于那些包的命运呢,大多是压箱底了。
与此雷同的,我还追过手串。各色手串,紫檀的、星月菩提、黄花梨、椰子壳、砗磲、玛瑙、琥珀蜜蜡、绿松石……不同的衣服搭配不同的手串,几乎每个周末都去淘一串。摆满了一桌子,总觉得最中意的那一个,始终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向我招手。
我还追过丝巾,最疯狂的时候一口气买过20条丝巾;还有景德镇瓷器,商场里的杯子、盘子、花瓶、笔筒,在某一段特定时间,全都让我两眼放光。
这些追过的东西,真像蚊子一样的,跑得飞快。你想追它,却永远追不上。爱它,却被它无止境地折磨着,何等地痛苦。哪一天,你突然止步了,它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或者说,即使那东西还在,却丝毫无法牵动你的心。像是股市,解套了。
今天偶然读到一种对“空灵”一词的解读。空灵,就是心与事产生了距离。进一步描绘,空灵的感觉像是双脚踏进幽谷,清风徐来,登高远望,尘世渐远。想想,一段好的音乐、一本好书、一件有魅力的艺术品,都能让人瞬间窒息,沉浸在那种美感里,让心与物产生距离。距离有了,便不再拼命追赶。
目光停在一处,不再追蚊子,也是空灵。
我想跟飞蚊症的朋友说,不要再买眼药了,试试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