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厄运袭来
上世纪60年代,中国发生“文化大革命”,周慧珺的家受到冲击。父亲周志醒解放前开的“义昌”号五金商店,虽然资产在1956年公私合营时,就被国家赎买了,店名也早已改成“上海第一五金商店”。而且从那时到以后的十年时间里,父亲也一直十分配合政府的各项工作,认认真真做事,老老实实做人。但按照当时的阶级划分标准,还是被划为“黑五类分子”,成了专政的对象。
这一年,周慧珺二十七岁,仍是当时上海塑料研究所的技术员。“文革”中,作为子女的周慧珺也被戴上隐形的帽子——“黑五类子弟”。周慧珺在单位里的处境开始艰难起来。人们对待那些所谓有问题的人避之惟恐不及,更不要说会继续友好往来了。本来相处还好的同事也形同陌路。而此时,周慧珺的老师、书法界的泰斗沈尹默老先生也被挂上了“反动学术权威”的牌子,被关进了牛棚,日夜遭受批斗。拱德林、翁闿运等“书刻会”的老师纷纷被抓了起来,列入“靠边站”的名单中。“书刻会”也未经宣布即刻解散,房子被“造反派”占用,周慧珺又一次被“退了学”。于是乎日子在苦闷中一天天度过。
随着“文革”如火如荼地开展,耳闻目睹了社会上不断进行的批斗会和抄家事件,周慧珺一家开始了战战兢兢的生活,不知道哪一天同样的厄运也要降临。
他们担心的事情还是毫无悬念地发生了!上海塑料研究所和五金公司两个单位不约而同地于同一天抄家来了,最后抄走了明显地放在储藏室里的几百件书画藏品。
以为抄过家了,就可以松口气的他们,还没从暗暗侥幸中清醒过来,更残酷的事情就到来了!一天下午,父母还在午睡,房门被拍得“砰砰”响,一队左臂上套着红袖章的男女“造反派”光顾了,原来这些人是硅酸盐研究所来的。周慧珺的二哥和嫂子都是留苏归国的科学家,二哥周世珪是华东化工学院教授,二嫂则是硅酸盐研究所的研究员。因为业务出色,嫂子被戴上“走白专道路的反动学术权威”的帽子,此时已被勒令靠边,停止了工作。他们并没有与父母住在一起,谁会想到嫂子单位也会来抄家!
凡是认为“封资修”的东西等都被造反派作为“罪证”没收了。其中抄走书画作品无数,光是赵之谦、吴昌硕、张大千、吴湖帆等的书画成扇就有五六百把,连同周慧珺及妹妹房间里的留声机、画报、手表等也一并被抄走。临走造反派还宣布:“今后他们全家只能居住两间房子,其余房间由革命组织统一管理调配。”这两间房的分配结果是周慧珺的大哥一家住三楼朝北的一间房,父母、周慧珺和妹妹共住一间原本是储藏室的房间,仅有一扇很小的窗户,基本上是暗室,要是用来住人的话整天都得开着灯。
唯有一幅吴湖帆的《赵松雪林塘晚归图》幸存,周志醒当年通过一位苏州藏家得来,特地用陈巨来专门为他镌刻的“醒斋赏鉴”印章钤在此画的右下角上。正因为他格外珍爱,因而在清楚抄家是免不了的前提下,就在红木镜框的玻璃上边糊上红纸,再在上面书写毛主席语录,然后照原样挂在墙上。果然,造反派来抄家时翻箱倒柜地把周志醒苦心收集的几百件作品都拿走了,唯独这幅画安度劫难。现历经60余年的沧桑历史,挂于周寓正厅。
按照那些造反派们的吩咐,他们要搬到楼下那一间原本是储藏室的暗室居住。父母被开会批斗和游街示众的闹剧开始接二连三地上演。
在他们对批斗和游街示众逐渐麻木的时候,周慧珺于一天早起,忽然发现母亲有点不对劲了:她一个人摇头晃脑地在笑!母亲由于不断受刺激,心理负荷超限,精神出了问题。从此家里的所有事情都将落在周慧珺瘦弱的肩上!
其实,周慧珺自己的情况更是苦不堪言!多年罹患的类风湿性关节炎随着生存境况的恶劣,一点点加重,一刻不停地折磨着她。每行走一步,都得用尽力气拉动她的病腿,一段路下来,即使是冬季寒冷的天气里,也会因为又痛又累让她汗湿内衫。几经犹豫下,周慧珺终于决定请病休长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