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情痴
龚自珍是风流倜傥的情种,这里有一个小掌故,可以说明先生在面对美人时,是如何地热血飞扬。传说道光五年(1825)十二月的某天夜里,龚自珍做了一个自己也感到极其蹊跷的美梦,梦到有人给了他一枚玉印,该玉印白透如镜,中有彩痕。让他感到惊喜的是,梦想居然成真,数日后嘉兴有古董商家告知有汉凤纽白玉印一枚,问先生有兴趣否。先生视其玉,几乎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原来此印如梦中所见之玉印,在阳光照射下,可见其中彩痕,上刻“婕妤妾赵”。篆法、刀法皆精妙入神。“赵”字以鸟迹寓名。
这是一件奇珍无比的宝物。其珍贵不在这方印的玉料多么稀缺,而是这方印是汉代美女赵婕妤,又被称为“赵飞燕”的印。飞燕因其舞姿轻盈,如燕翩飞,被微服私访的成帝招进宫中,封为婕妤,后又被立为皇后。龚自珍之喜爱这方印,也因之是从宫中流入民间的古代美人的玉印。先生毫不犹豫地用五百金并加上所藏《宋拓娄寿碑》将此印收入囊中。先生酷爱此物,有好藏古物之癖使然的一面,但也由此可见,先生对美人倾情到了什么地步。尽管这个美人,已经只能描画在历史的画册上,挂在墙壁上养眼。有诗曰“龚生好古胜好色”,更何况此物既古又有色。龚自珍得此物之狂喜程度,还有先生为此写的诗为证,其中有一首说:“寥落文人命,中年万恨并!天教弥缺陷,喜欲冠平生。掌上飞仙堕,怀中夜月明。自夸奇福至,端不换公卿。”
龚自珍因得到这方印,觉得这辈子终于没有白活。上苍让他从此物中得到了补偿。乃至于先生觉得即使用这方印来换一顶公卿的官帽,他也不愿意。龚自珍以此印为题,共写了四首诗。虽然很用心,辞甚工,但在先生的诗中只能算平平之作。
故事没有到此结束,先生因此印欣喜若狂到了向诗友们征集万首歌颂玉印宝物的诗作,然后要将之与玉印一起供奉在三层楼阁上。这就已经到了神经癫狂的地步了。也确有诸多友人,汪元爵、徐宝善、顾翰、高锡恩等人为先生助兴而赋诗。诗皆为平庸之作,无足称道。
后来有野史说,龚自珍视作奇珍异宝的这枚玉印,其实是一个赝品。因某人与先生赌博输了钱,弄出这方印来抵赌债。而后来,先生知道是赝品后,又用它抵债给了别人。野史中确有类似的记载,但皆称是“传闻”。
龚自珍在辞官南返途中,停留在清江浦(今淮阴)时,开启了一段才子佳人式的情感之旅。龚自珍诗云:“天花拂袂著难消,始愧声闻力未超。青史他年烦点染,定公四纪遇灵箫。”
古人以十二年为一纪,定庵这年四十八岁,因此称“四纪”。毫无疑问,龚自珍是在四十八岁这年遇到了他为之动情的绝色佳人。这人的名字在诗中明确道出,为“灵箫”。
箫声幽幽地吹来,先生是该迎着箫声而起舞,一头栽进吹箫人的怀抱,还是避箫声而远去?
“天花拂袂著难消”,龚自珍坦承自己抗拒不了佳人的诱惑,摆脱不了世俗的情感。在佛家的“出定”与“入定”间,他常感到“定力”不够,遇美色而难自持。“天花”是佛经中用语,天女以天花散诸菩萨、大弟子上。花至诸菩萨,即皆坠落;至大弟子,便著不坠。天女曰:结习未尽,花著身耳;结习尽者,花不著也。
定庵先生在《己亥杂诗》中共用了三十六首诗来记录他与灵箫的情感经历。先生从北京回杭州,途经清江浦(今淮阴),在酒席间结识沦落到风月场的灵箫。先生回杭时未携家眷,回杭后又返回北京,再从北京携眷回杭,前后三次滞留于清江浦。从先生的诗中可以读出,他与灵箫的情感经历可谓波澜迭起,峰回路转。如果美妙的情感只是停留在缥缈的云端,那么这情感可能随风而逝;但如果将这情感落到地面,则又会产生许多无端的曲折烦恼。
灵箫的出现,让醉眼蒙眬的龚自珍眼前如有电光闪过。对灵箫动情,显然不仅仅因为她的美色。道光十九年(1839)五月十二日,先生从北京抵达清江浦,在此酒席间结识了灵箫并有赠诗:“一言恩重降云霄,尘劫成尘感不销。未免初禅怯花影,梦回持偈谢灵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