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巨大的变化
上世纪80年代初,我调到了昆山工作,每个星期回上海,也要去一趟淮海路。
那时候,上海的服装在式样上有了新的改变,有一次我在妇女用品商店买了一件宝蓝的高领呢大衣,很有气派,我买了下来。为了配这件大衣,干脆来个大改变,到“红玫瑰”理发店烫了一个,刘海是卷烫的反巧式,后面是削发的发型。
礼拜一去昆山上班,穿了宝蓝的高领呢大衣,涂了一点口红,走进昆山县委大院上班,感觉很精神,我不再是剪着柯香(样板戏《杜鹃山》中的人物)式短发的农村干部。
走进到办公室刚坐下,部长就把我叫去,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严肃地对我说:“你这一身打扮太时髦了!我们是做宣传工作的,不太适合……”我不服气地说:“现在是什么时代?我又没穿什么奇装异服,这是在上海买的服装。”当时很多人的观念还是很陈旧,觉得“土”才是革命、才是本色;“时髦”是资产阶级的思想。当然领导没有要求我马上换掉衣服,我才不管呢,照穿不误。
1988年去日本留学之前,去了一次淮海路,这是我几十年来消费最多的一次。当时工资只有八十八元(一万日元换四百元人民币)。
母亲知道我要出国了,给了我二百元,自己拿了一百元去淮海路买东西。当时我们没有什么积蓄。听说在日本,女人都要化妆的,“黄脸婆”是没法出门的,我没有买衣服,就买了一套一百五十元的化妆品,回来没有敢和家人说。因为这笔开销实在太大了!等于我们两个月的工资。这套化妆品在日本也派上了用场,因为日本的化妆品太贵了,一支唇膏就要几千日币。
剩下的钱换了八千日币,没有余钱买新衣服,就在一件紫红颜色的旧真丝衬衫上缝了一道蕾丝花边,我就带了八千日币和一套国内精美的化妆品到日本留学。
当时父亲在服装公司工作,给我买了一件人造海富绒大衣,一百多元。当我穿着这件大衣到东京的“九道会馆”面试时,面试的头看了我半天。他看不出这件大衣是假的,大概心里在想,穿那么豪华的裘皮大衣,怎么会来日本干清扫工作?
在日本买一件裘皮大衣要一百多万日币,折合人民币五万元。上世纪80年代后,万元户刚刚开始,一百多万日币是个天文数字。当时留学生有一个目标:挣到一百万日币就回中国。没想到这个奋斗目标,随着中国的经济发展快速变化了,有了一千万日元回到中国也不算是富翁(一千万日元折合人民币才60万),上世纪90年代能买一套房子。
1989年,我从日本回来去逛淮海路,当时淮海路的人行道上还没有铺彩色地砖,这一次感觉差极了。在东京看惯了全世界时尚的衣服、醒目的广告牌、崭新的店面,看到淮海路上的商店,灰暗、陈旧,根本不能和日本的银座比。这个曾经是我少女憧憬的地方,怎么变成这样?
我对同学讲:“淮海路简直就像当年梨树县的县城一样。”可是老同学对我说:“我现在都不敢去逛淮海路了。”我问:“为什么?”她说:“现在的衣服太贵了,一件衣服,要几十块钱。”当时的中国,她们的工资最多只有八十多元,买两件衣服就没了。而我当时在日本一个月一万日元,相当于人民币六百元,一天就可以挣到中国一个月的工资。
那一次,我在淮海路买了约一千多元的衣服,拿到东京一看,布料不错,设计还可以,做工太蹩脚:不是领子袖口紧,就是裙子左右有高低,有些衣服穿一次就脱线。
转眼一瞬间,这几年淮海路面貌一新,国外商店纷纷进驻。现在商店的设计、时装和国外一样很超前,有的商品价格和国外一样,有的甚至比国外还要贵。现在到东京买衣服觉得便宜,因为季节更换,价钱打二折。
最近同学说,现在我们再去逛淮海路,感到很失落;商店里陈列着漂亮时髦的少女服装,身材臃肿的外婆、奶奶级的我们不敢光顾了。时光倒流,穿越过去,淮海路上曾经留下我们美丽的倩影——一群调皮、机灵的漂亮小姑娘,虽然现在我们已经老了,但我们无须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