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第的《茶花女》，实在是太熟了，要演出新意，本就很难。此番引起我观赏上海版《茶花女》的热情，主要有两点：女高音和新制作。

　　在威尔第创作的约28部歌剧中，《茶花女》是其第一代表作，艺术成就的综合指数最高，其中对第一主角、饰演维奥列塔的女高音，要求非常高，不仅嗓音需全面（花腔、抒情、戏剧），诠释人物更要立体丰满，因此在世界乐坛，能胜任维奥列塔的女高音，往往特别引人注目，成为大牌女高音的主要标志之一。当年的歌剧女皇玛利亚·卡拉斯，就是如此。

　　徐晓英现在是上海歌剧院的第一女高音，这次出演A组的维奥列塔，也是名至实归。正式演出前，我特意去上海歌剧院观摩了A组的排练。在排练厅，尽管徐晓英没有完全放声，但声音依然光彩夺目（耳），非常富有质感。后来我又欣赏了在上海大剧院的首演，考虑到这是徐晓英第一次首场演唱维奥列塔，虽然没有完全达到我的期望值，但也难能可贵了，发挥基本正常，也有几处动人的演唱，再说排练厅与大剧院的空间毕竟不能相提并论。徐晓英的综合实力比较强，刻苦好学，善于入情入戏，相信假以时日，多演角色，尤其是维奥列塔这样的角色，日后定会大有所为。未来的十年，将是徐晓英至关重要的十年。

　　在中国歌剧界，易立明可谓是异峰突起。自他2013年在天津大剧院导演了巴托克《蓝胡子的城堡》、斯特拉文斯基《俄狄浦斯王》后，声名鹊起，成为中国歌剧界先锋派导演的代表人物。之前，他在天津导演了天津版的《茶花女》——《茶花凋零录》，此番在上海更是大展身手，几乎是颠覆性地导演了一出上海版的《茶花女》。易立明的导演理念完全是开放性、开创性的，是与国际潮流接轨的，值得赞许。然而在具体操作上，还是有可商榷之处。

　　首先，与威尔第、皮亚韦的原著《茶花女》脚本相比，上海版《茶花女》的时间、地点、故事情节、人物关系等，都作了大幅度的“改编”。时间：1920年前后的民国时期；地点：从上海出发驶往法国的邮轮“白色茶花号”旅途中，途经北非卡萨布兰卡和巴黎临港勒阿弗尔；人物：维奥列塔是“白色茶花号”驻船当红歌女，阿尔弗雷德是从法国到上海来闯荡冒险的富商子弟，亚芒是在卡萨布兰卡做贸易的法国富商、阿尔弗雷德之父；其他配角分别改为邮轮上驻船舞女的领班、二副、船长、大副、水手、船员等等。

　　这就带来了一个明显的问题：在音乐和唱词不能改动的情况下，身穿中国旗袍（第一幕）的维奥列塔唱意大利语，是否有些不协调？暂且不说剧中的主角，即便是配角，原著中的身份都是男爵、侯爵等，现在改为船上各色“工作人员”，如此，在唱词内容上是否符合人物身份？比如，唱词中明明是“男爵”，演员扮演的角色却是二副，如此，等等，岂不是要让不熟悉剧情的观众“云里雾里”？还有，既然阿尔弗雷德是法国人，为何不在形象服装上作一些修饰？也许是亚裔法国人？但没有看到任何注明。

　　据说是为了方便以后巡演，全剧场景的设计一景多用、一景到底（这种手法目前在国际歌剧界比较流行），故事都发生在邮轮甲板上。然而《茶花女》本质上是一部室内歌剧，不宜全部“外露”，最典型的是第三幕。既然场景是雪花飞舞的冬天，身患肺病、奄奄一息的维奥列塔本应是躺在室内床上休息的，现在却来到甲板上——这不是“雪上加霜”在“找死”吗？她吩咐侍女开窗——甲板上哪来的窗？

　　其他还有些细节，比如第二幕第一场，维奥列塔上身着泳装出现，显得靓丽、性感。易导解释，这是维奥列塔被爱情滋润后的青春焕发。但此时的维奥列塔毕竟已暗藏重病，如此青春活泼，总感觉有些不协调——最关键的是，在接下来与亚芒深刻悲情的二重唱时，维奥列塔的着装与剧情显得更不协调了，甚至有些滑稽感。最起码的，能否再加上一件披肩？

　　纵观世界乐坛，在音乐和唱词不能改动的情况下，歌剧导演如何新瓶装旧酒，用现代手法和理念来诠释经典歌剧，一直是个世界性难题。创新比墨守成规肯定要好，却也更难——难在既出奇制胜，又合情合理。上海版《茶花女》虽然存在一些漏洞，但其创新理念还是需要鼓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