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外婆

　　弄堂口的路灯下几只飞蛾活泼地飞闪着。家家都敞开着大门，大家躺在藤椅上、竹床上乘凉……隔壁男人光着膀子，打着呼噜睡着了；女人晃着摇篮，打着瞌睡。偶尔听到“唧唧”的蟋蟀声和似小孩子般哭叫的野猫声，不知谁家的小孩被惊醒了，哭了几声，接着是母亲温柔的催眠曲。

　　外婆住在小舅舅家，每年过年我们都要去拜年。大舅舅家有八个孩子，姨妈家五个孩子，小舅舅家和我们家三个。

　　年初二这一天，舅妈是最忙的，她要准备几桌饭菜。通常是大人吃完，我们小孩再吃。一个大圆桌上总有个热气腾腾的铜火锅，下面烧着火炭，火锅的外面一圈放着菠菜、鱼圆、肉圆等平时吃不到的东西，这是一年一次才能吃到的火锅。

　　外婆家的红木果盒里放着很多糖果，可我们没有心思坐下来吃。我和姨妈家的表弟表姐很要好，我们楼上楼下地奔跑着。吃完了中饭，再走到小木桥外婆家里去。她是我外婆的妹妹，非常和善，因为没有孩子，就领养了她哥哥的孩子。

　　小木桥外婆很喜欢我们，每次都给我们压岁钱。当年我到工厂工作，她还给我做了一套西装，在那个年代是时髦而价格不菲的衣服。有一年下雪，我们从小木桥外婆家回来，走不动了，看到有黄包车，我们想坐。但是要两毛钱，虽然手里有压岁钱，可是我们几个女孩子舍不得花，表哥毛伢说，钱我来出，你们坐吧。于是我们几个女孩子坐在三轮车上，因为坐不下，表哥只能在后面奔跑，我们在车上哈哈大笑。

　　初二吃完了晚饭，大人们都要回家了，我们几个孩子不想回家。我和几位表兄妹住了下来，整天嘻嘻哈哈、疯疯癫癫的，一住就是几天，把外婆家的年货也吃得差不多了，于是又到我家。

　　我家太小不能住，当天他们就走了，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感到很失落，过年聚会一年才有一次。

　　那时没有什么玩具，在我的童年，记得最清楚的是玩兔子灯，各种各样的兔子灯，有彩色的,有一丝丝皱纹纸做成的兔子灯。里面点着蜡烛，有两个轮盘，前面一根绳子，拉着兔子灯朝前走去。由于是弹硌路，兔子灯一颠一颠的，里面的烛光也一闪一闪，非常好看。

　　我小时候胆子很小，一个人睡在房间里，外婆在外面乘凉，当我醒来时，看到四周黑乎乎的，仿佛看见一个个狰狞的鬼朝我扑来，于是我就惊叫起来跑出房间。

　　外婆说，小囡的眼睛里能看到鬼。后来我的胆子变得大了，因为听大人说，鬼吓人，吓不煞；人吓人，要吓死！所以我不怕鬼，一个人9点钟还敢在深山老林里散步。

　　小时侯出过一次洋相，那时才4岁。我和同伴惠惠很要好，我要上厕所，那时候用的是红漆大口马桶，上面宽，下面窄。我说，我们一起上吧。于是两人一起坐在马桶上面，背对背觉得很好玩。

　　结果我先起来，没想到同伴咚地一声摔在地上，她哇哇地哭了起来；更糟糕的是马桶里的粪便倒得满地都是……同伴的妈妈来了，骂道：“你们这两个小姑娘真笨！怎么可以一起坐马桶？”我们面面相觑，很害怕。 

　　外婆看见这样一片狼藉，没有说什么，她自己一个人打扫干净。那天，我才觉得外婆真的很喜欢我，她从来也没有骂过我一句，更没有说过一句责备我的话。

　　我有些调皮，更糟糕的是，和弄堂里的女孩手拉手旋转，对方突然松了手，我的左手骨折，上了石膏。这是我小时候唯一一次受伤。

　　外婆有很多民间方法。我从来不生病，一次我发烧，烧得很厉害，上医院要走很远的路，那时没有冰，怎么办？过了一会外婆从菜场上买了一条很大的鳗鱼。我迷迷糊糊看见外婆将鳗鱼放在我额头上，感到很清凉，可是它在我的头上动，又让我害怕。我一动不动，怕它咬我。“鳗鱼可以帮你退烧的。”外婆说。过了一会儿，我觉得头上很舒服，头也不昏了。这条鳗鱼很乖，一点也不动，一直趴在我的额头上，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拿了下来，我的烧也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