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现实主义闻名的挪威剧作家易卜生,在他创造的舞台形象中最为人熟知的就是娜拉了。然而易卜生创作生涯末期的作品常常被忽略,那时候他认真地进行过象征主义的探索,四幕悲剧《约翰·盖勃吕尔·博克曼》就是一部充满神秘与混杂意味的戏剧。
博克曼是位矿工的儿子,他凭借聪明才干爬上了银行总经理的宝座,野心勃勃地追求金钱与地位,眼看就要抵达人生的又一高峰时,却因挪用银行公款被朋友揭发,坐了八年牢。这部剧描写的,就是博克曼出狱后的某天下午,与妻子、小姨子、儿子及朋友的相遇与交手。
汉堡德意志戏剧院一改原著中以博克曼为中心的剧作格局,给予妻子和小姨子两姐妹更多的戏份。她俩与博克曼及另外几个角色一起构成群像戏。原著主题未变,但在戏剧表现上,对象征主义特征进行了强化。从舞台视觉到人物动作,每时每刻、每时每地都被象征性戏剧符号填满了。
在灰调与冷光交织的舞台上,博克曼和妻子原本分处的楼上楼下,被展开在一个纵深延长的舞台平面上。博克曼在舞台纵深的顶端,远离观众。他意味着腐朽和死亡;两姐妹在距离观众较近的舞台上,她们代表了无法掌控的自我命运。
姐姐跟博克曼所生的儿子遏哈特,是姐妹俩生活中寓意“希望”的一个符号。她俩将遏哈特放进浴盆,帮他洗澡、给他喂饭、为他穿脱衣服。遏哈特的袖子被她俩拉扯扭曲成一根面条,那一刻我们的心就像袖子一样扭曲,颇为难受。在荒诞中遏哈特进而成为她俩感情投射的一个象征性符号——玩偶。姐妹俩将丑陋的面具取下又戴上,既显示年龄的变化,更预示了人生的虚幻和无意义。
多年前,博克曼将钟情于自己的艾勒小姐送给了能给他带来利益的人,而自己与继承了遗产的艾勒的姐姐耿希尔德结了婚。当小姨子艾勒小姐见到姐夫博克曼的那一刻,是他们多年之后的第一次相遇。艾勒搔首弄姿,撩起裙裾遮住面孔,在此刻的情态中她立即变回年轻时的自己。
戏剧不是生活本身,高级的戏剧是生活的隐喻。什么是现实的人生状态?什么是真实的人生状态?什么是经过夸张后揭示出赤裸裸真相的人生状态?当每个人看起来都像神经病的时候,我们就该明白,那些人哭的时候,我们可能想笑,而那些人笑的时候,我们也许会哭,是痛彻骨髓的真实在捣蛋。
汉堡德意志戏剧院排演的《约翰·盖勃吕尔·博克曼》,将戏剧的形式作为一种强烈的表达,不留一丝含蓄与遮掩,直捣内容的核心。形式与内容融为一体,成为内容本身重要的一部分。如果戏剧不经提炼,如果戏剧不是生活的强调,如果戏剧跟生活齐平甚至低于生活,观众还有什么理由走进剧院?
这既是艺术的个性,也是诚挚面对观众的艺术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