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星星峡迎战友

　　这时，我们才真正地脱险了，但听不到程世才、李先念的消息，心中十分焦虑。新疆方面派了飞机，在祁连山和大戈壁上空寻找他们，找到后投了一封信。25日下午，程世才、李先念及其余部，被友军用卡车接到了星星峡。他们刚下汽车，我们流着泪飞奔过去，大叫：“军长、政委……”

　　程世才、李先念、李天焕、李卓然等首长也悲喜交集，淌着泪与我们一一握手，不断地说：“同志们，辛苦啊，我们终于重逢啦！”

　　1937年5月1日上午，艳阳高照，战旗飘扬，在悲壮、沉郁的军号声中，我们与友军一起庆祝“五一”国际劳动节。突然，场外开来几十辆汽车，我们不知是谁，齐刷刷转过身去。第一辆车门开处，走下的竟是陈云和滕代远，全场立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我们又哭又叫：“党中央派代表来接我们啦！”

　　主席台上，陈云、滕代远与程世才、李先念等首长泪眼相望、互致问候、热情拥抱。当程世才宣布：西路军尚剩318人时，全场响起一片呜咽声。呵，多少朝夕相处、生龙活虎的战友牺牲在马匪的屠刀下，葬送在错误路线之下！

　　陈云整整军装风纪扣，慢慢地站起来讲话，他眼含热泪，激动地一扬手：“同志们，党中央非常关心你们，特派我和滕代远同志前来迎接。我代表毛主席、党中央向你们问好！我从莫斯科回国前，见到了斯大林，他也向你们问好，共产国际也向你们问好！”全场掌声雷动，西路军将士人人热泪流淌。陈云清清嗓子，又说：“西路军是好样的，你们历经了千难万险、九死一生，同敌人作了最坚决的斗争，经受了考验。革命斗争中有胜利也有失败，你们虽然战败了，但保存了有生力量，就会发展壮大起来，你们现在的几百人将来可以扩充到几千万人，争取革命的更大胜利。”他最后猛力一挥手，高声道：“中国革命的胜利必将属于我们！”陈云的讲话，使整个会场一片沸腾，口号声响彻星星峡谷。

　　面对党中央的信任和鼓励，我们激动地昂首站立在黄土地上，向着延安、向着军旗、向着太阳宣誓，那情景就似一尊顶天立地的英雄群雕。

　　陈云、滕代远还给我们发了一身夹衣、一件衬衣、一个碗和一双筷子，并带来许多哈密瓜，让我们分着吃。我们从四川撤出根据地已两年半，一身衣服早烂掉了，这时按照总部指示，把换下的烂衣撒上药，全部包装好送往莫斯科苏联博物馆。

　　1937年5月4日，西路军余部400多人（陆续又找到了一些散兵），在陈云、滕代远率领下，乘40多辆卡车从星星峡出发，于7日到达迪化。1938年5月11日，我们从迪化乘苏联的汽车又回到了星星峡，次日去兰州，再抵西安，由西安八路军办事处派车，将我们一行20余人送往延安。

　　在去延安的路上，我们途经西路军激战过的一个村庄。庄上的百姓告诉我们，西路军的女战士惨极了，她们被俘后被马匪强奸、轮奸，有的被逼当小老婆。妇女独立团的一位营长人长得很漂亮，被一个马匪军官逼着成亲，她表面上答应，暗中却藏了一颗手榴弹，晚上入洞房时与马匪军官同归于尽……我当时听罢，望着那间炸毁的房子，心里难过极了。

　　1985年，我重返旧日战场，在高台凭吊了董振堂等2500名战士的军魂。高台烈士纪念馆馆长就是西路军幸存者，他表示要永远陪伴董军长和先烈们。5军在高台全军覆灭的消息，是由几名逃出来的战士带出的，当时距高台城陷落3天，我们听后无不悲痛掉泪。唉，董振堂从宁都暴动以来屡立战功，竟会兵败高台，这难道不是张国焘害的？董振堂身负重伤，用最后一颗子弹自杀后，他的头颅与5军政治部主任杨克明等人的头颅一起被马匪割下，悬挂在高台城门口示众，然后又浸在酒精瓶里，这是多么惨无人道啊！

　　在高台烈士陵园，我望着董振堂的遗像，念着叶剑英1956年来此写的悼诗，心头油然升起一股崇敬、悲壮之情，现追录下来，作为这次回忆的结束：英雄战死错路上，今日独怀董振堂；悬眼城楼惊世换，高台为你著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