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回家的温暖

　　不过有一点，是张洵澎确信自己能做的，那就是把自己身上的这点本事，尽数地教给学生们。都说教学相长，在越剧院的这段时间里，除了教基本功之外，为了当一个更称职的老师，张洵澎还正儿八经地学起了越剧。《白蛇传》是袁雪芬一直非常感兴趣的民间传说，因为一些客观原因，对于自己早年所演的《白蛇传》，袁雪芬是不太满意的，尤其是《断桥》这一折，袁雪芬认为白娘子当时复杂的心情并没有被很好地表现出来。这时候给学生们排《白蛇传》，袁雪芬想起了她十分敬重的两位京昆大师——梅兰芳和俞振飞，想起了他们在《断桥》中的精彩细腻的表演，她希望把昆曲载歌载舞的演剧方式引入越剧舞台。新《白蛇·断桥》由张洵澎和言兴朋（著名京剧演员，言派传人，当时还叫言一青）分别饰演白素贞和许仙。当时言兴朋正在越剧院学徐派小生，虽然在表演上借鉴了京昆的程式，但张洵澎、言兴朋的这版《白蛇传》，在唱腔上唱的是原汁原味的袁派和徐派。张洵澎则是第一次尝试在有2062个座位的人民大舞台（原在九江路，现已拆）正儿八经地唱越剧大戏，她的唱腔是袁雪芬一字一句传授的，而言兴朋当时唱的则是徐玉兰的亲授。

　　张洵澎记得排戏的时候言兴朋老是要迟到，但他人极其聪明，嗓子也好，唱腔、表演一点就透。张洵澎本来就是浙江诸暨人，语言方面不存在太大障碍，更何况她又是越剧迷，从小唱着《婚姻曲》长大的，照理说也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一开始连唱，张洵澎的发音都很准，唱腔更是没问题，可到了排练厅一开嗓子，老师们就总觉得哪里不对，怎么都觉得是带着股昆曲的味道，可又找不到，究竟这股“昆味”是哪里冒出来的？后来还是张洵澎自己捉摸发现了问题：原来，昆曲的发音位置和越剧是截然不同的。张洵澎唱了那么多年昆曲，自然而然地用了昆曲的发声方法，难怪唱出来的味道总是“差那么一丁点”。好在及时找到了原因，在可以改变了发音方法后，这一问题也就很快解决了。虽然这出戏后来随着张洵澎、言兴朋先后离开越剧院而成为绝响，但张洵澎至今提来还有几分得意。

　　“那时候真的以为就此改行做一名越剧老师，在越剧院一直呆下去了。”张洵澎说这样的话，并非是无奈的选择。而是当时的环境让她觉得很满意。回首在越剧院的六年时光，张洵澎至今很感念袁雪芬、傅全香、徐玉兰这些越剧前辈对自己的支持和呵护。在这里，她们不仅给了张洵澎一方展示自己才华的舞台，而且在生活上也对这个小妹妹十分关心。直到现在，有时候张洵澎因为联系工作前往越剧院，总还会格外激动，有一种回家的温暖。越剧院那幢不起眼的小楼，在那个特殊的年月，维系了张洵澎和戏曲的联系，越剧院的人，也给了她一份家人的关爱。而最让张洵澎终身难忘的是，在丈夫蔡国强“羁縻”河北保定，张洵澎遭遇人生最大一次打击的时候，是越剧院的老师给了张洵澎最坚定的支持：袁雪芬立刻准了张洵澎的假，让她上北京“营救”丈夫，还一再安慰她不要担心、不要记挂工作。临行前，傅全香悄悄地将自己的积蓄六百元钱塞到张洵澎的口袋里，嘱咐她一路小心。这一切，张洵澎都记在心里。她是一个受人点滴之恩，便思涌泉相报的人，老师们的关爱，让张洵澎暗自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干，要对得起大家对自己的这份情谊。

　　在越剧院，袁雪芬看重张洵澎的能力和才华，希望她为培养越剧下一代做出更大的贡献。同样，张洵澎感念袁雪芬的知遇之恩，也和越剧院的同事、学馆的孩子们相处融洽，这无论怎么看来都是一份“美满的姻缘”。张洵澎也想过，要一辈子坚守在越剧院的舞台上，当好一名“良师”。也正因为如此，1978年，上海昆剧团成立的时候，当年“青年京昆剧团”的尖子生张洵澎也没有归队，而是选择继续留在上海越剧院。

　　俗话说，“人算不如天算”，偏偏这个时候，有一个“第三者”站出来从中作梗，命运在那一刻，又一次让张洵澎面临两难的选择。这位试图从袁雪芬手中“横刀夺爱”的并非旁人，而是让张洵澎和她的同学们又爱又怕、又敬又“恨”的周玑璋周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