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处于极度的震惊中,跌跌撞撞地来回走动,不能决定该把哪些物品装进行李箱。那天傍晚,我接到家乡密苏里打来的电话,电话中说我哥、嫂子、小姨子,以及她的两个孩子共5人在一次车祸中丧生。“尽快赶回来!”妈妈在电话里央求道。
我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即飞过去。不巧的是,我和丈夫拉里正准备搬家,这几天我们正在装箱打包需要运走的物品,屋里一片混乱。极度悲伤的我想不起来,出行需要的行李该从哪个箱子里取。
卧室里,拉里正在打电话预订第二天早上的机票,我则在屋里四处徘徊,无精打采地收拾行李,妈妈悲伤的话语不断在耳边回响:“比尔走了,玛丽莲也走了,琼和她的两个孩子……”噩耗就像一团棉花堵塞了我的思维。这时,拉里好像对我说了些什么,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穿过客厅,跑向卧室,却被椅子绊倒……
按照拉里的安排,我们会在第二天早上七点离家。然后,他给几个朋友打电话,说我们奔丧去了。偶尔,有人要和我说话。
“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请告诉我。”那人善意地说道。“非常感谢。”我回答道,但我想不起来自己需要什么。我坐在椅子上,凝视着天花板。
拉里正在与唐娜通话。我和唐娜只是普通朋友,我们会在周末一起带孩子上托儿班,平时不常见面。唐娜与她的丈夫艾默生平时都很忙,他们有6个小孩,孩子年龄从2岁到14岁,家里的“托儿班”就让他们忙得不亦乐乎。我很高兴拉里能想到告诉她,下个周末我不能和她一起去托儿班了。
我坐在那里时,女儿梅甘抱着球冲了进来,儿子埃里克追逐其后。我想,这么晚了,他们应该上床睡觉了。我跟在他们后面进了客厅,双腿却仿佛灌了铅,不得不疲惫地坐在了沙发上。这时,门铃响了。
我无力地站起身,缓慢穿过房间。开门看到一位略显瘦小表情平和的男人站在门廊上,他就是唐娜的丈夫艾默生。
“我来帮你擦鞋,”他说。我一头雾水,请他再说一遍。
“唐娜得在家照顾宝宝,”他说,“但我们想帮助你们。我记得当年我父亲去世时,我花了好几个小时才把孩子们的鞋子擦洗干净,他们穿着锃亮的鞋子去参加葬礼。这就是我现在要为你们做的事情。把鞋子都拿给我吧,是所有的鞋子。”
他提起擦鞋我才想到鞋子。上周末去教堂参加礼拜后,埃里克穿着新鞋却不走人行道,调皮地在泥泞中跋涉。梅甘走路总爱踢石头,鞋尖都破了。回家后,我把鞋子扔进了洗衣间,准备回头擦洗,结果却忘得干干净净。
艾默生在厨房地上铺好报纸,在一个平底锅里充满肥皂水,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旧刀,从水槽下找出一块海绵。我把拉里常穿的鞋子、我的高跟鞋和平底鞋、孩子们的鞋子都找了出来。拉里则拆开了好几个搬家用的纸箱,找出了鞋油。
艾默生坐在地上,开始擦鞋。看他干得聚精会神,我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我对自己说,先洗衣服。洗衣机工作期间,我和拉里帮孩子们洗澡,然后把他们安置到床上。直到我们清洗完晚餐碗碟,艾默生还在擦鞋。他一言不发,专心致志。爱的力量使我热泪盈眶,逐渐冲刷掉我心中的烦恼。
工作一项项完成,我走进洗衣间,把一大堆洗好的衣服放进干衣机,再回到厨房时,发现艾默生已经离开。一堵墙边,我们所有的鞋子整齐地排成一行,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我后来发现,艾默生甚至把鞋底都擦干净了。当我们第二天离家去机场时,全部家务都已办得妥妥帖帖。
在我们被巨大悲伤淹没的日子里,一个平和的人跪在厨房地上,用一锅水清洗我们的鞋子,给了我精神上的支撑。现在,每当我听说熟人身上发生了什么悲伤的事,我不会问“有什么我可以做”,而是会试着找到一项适合这个人需要的具体任务——比如洗车、把狗送到寄宿犬舍,或者在葬礼期间帮他们看家。如果那个人问我“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个?”我会回答“这是因为有人曾经帮我擦过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