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新淮剧《半纸春光》,首演于去年12月,是上海淮剧团纪念郁达夫先生诞辰120周年、庆祝淮剧进上海110周年的年度之作,取材于先生《春风沉醉的晚上》和《薄奠》两部小说。集结了京、昆、沪、越、淮青年主创生力军,作为闭幕演出邀演于第七届江苏省淮剧艺术展演月。
坦白说,身为业界小字辈的我早前并没有想到自己能够导演淮剧,尤其是合作诞生过《金龙与蜉蝣》——在上海剧坛具有划时代意义作品的上海淮剧团。而与编剧管燕草彼此的印象,挺长一段时间,简单粗暴地停格在我们俩分管各自剧团创研时期,那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会议发言:一个略守旧,一个颇维新。所以,当她郑重地将《半纸春光》的剧本交托到我的手上,我多少是有点儿诧异的。
记得,我问过她,“为什么要选择一个吃力不讨好的题材?”小说字里行间所浸沉的生活中的失意与诗意,较常规认知的淮剧剧种属性似有排异,她的回答很“处女座”,坚定,甚至执拗,她想要对话知识分子的内心世界,也想要更新受众对于淮剧的刻板印象,心心念念。
我,尊重这样的心心念念。
尽管此后,她跟我两个人就排练本又磨合了七稿八稿,可自始至终我都呵护着自己初次拜读剧本时本原的感动:孤独的慰藉,当你水深火热在生存与精神的双重困境时,惟有那身处卑微的人,才最有机缘看到世态人情的真相。
——你的手是握笔的、拿书的,不该拉车呀!
——可这双手,挣不来钱呐!
这份本原的感动,因着我走进“德华里”的居民们而发酵。如何在淮剧的舞台上意犹未尽地表现男女主人公无疾而终的情愫?如何扬长避短文学性强于戏剧性的先天不足?如何润物无声地体现龚孝雄团长建组时归纳的“当代性”、“文学性”、“戏曲性”?为此,提炼了现实主义、浪漫主义双线结构的处理,慕容望尘、陈二妹辅以李三、玉珍对比的手法,动静结合、冷暖交替。着力在主题歌词“半纸春光透”的“透”字的形象挖掘,透,是全剧的驱动器,是一种讲述节奏、一种呈现风格、一种表演分寸,也是一种综合质感。
后来,我同编剧商量在尾声增添众人包馄饨的幻象,这是凡心所向,也是不期而遇的温暖、生生不息的希望。
忆想舞美设计倪放、灯光设计陈晓东两位兄长,从小剧场续缘到大剧场,三个完美主义者就同个空间超级变变变,变出中景、近景、特写的效果化设置没完没了的头脑风暴。
忆想男主角陆晓龙、女主角陈丽娟、导助谭昀、司鼓张锦天、剧务聊蔚、场记唐群以及我在内的七个葫芦娃因由排练,三班相爱相杀、三餐又哭又笑,像谈了一场青春期的恋爱般难舍难分。
忆想偌多的工作日,糅杂着坐排、坐唱、粗拉、细抠、练乐、合乐、录音、联排、响排、合成、彩排、首演,同事丁芸副导演、外援曹勤升作曲指挥……剧团剧组上上下下、老老小小帮衬我抢险救急,不疾不徐地攻下硬仗。
“当代俄罗斯戏剧之魂”列夫·朵金导演曾经说过:“每个人,都在他的戏剧中熔炼命运”。时间令我懂得了创作和我之间的关系,创作对我而言,是戏与人生的教学相长。和作品对话,念念知非,近期,我淬炼于汤显祖辞旧的洗礼(话剧《枕上无梦》)、慕容望尘迎新的征程(淮剧《半纸春光》),山穷水尽见自己,柳暗花明见众生,春光不必趁早,寸缕将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