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泽,盛泽,震泽……都是上海周边的小镇。如果你不幸搞错了方向,跑到本不在计划里的那个“泽”,没关系,无非是一条河,一顶桥,一叶舟,一个庙,一座园,一幢楼,一条街,一块糕,一杯茶,还有一方专卖印着“毛主席语录”的翻旧的搪瓷茶缸摊位……那是古镇的“标配”,不妨“直把杭州作汴州”吧。
不过,要是冲着美食而去,或者说把美食当作旅行中的一个重要选项,你一定别晕乎,记得去带“震”的那个泽。对,震泽。
震泽在哪里?在苏州。但到苏州的核心地带,问当地人:震泽怎么走?对方多半支支吾吾,语焉不详。因为震泽在苏州的最西面,是与浙江接壤的边境镇。那一头,如果是“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之域,那么震泽也好不到哪里去,所幸的是,它的“邻居”是南浔。
南浔富裕,从前有影射镇上巨富豪绅为“四象”、“八牛”、“七十二只金黄狗”的比喻,坊间也有“湖州一个城,不及南浔半个镇”之说。有这样的“邻居”,震泽即使算不得非富即贵,至少沾了点财色之气,日子应当过得很滋润。话说回来,震泽本来就不穷,甚至还相当有腔调,不用说它是中国亚麻蚕丝被家纺名镇、中国蚕丝被之乡之类,光说南浔人引以为傲的香大头菜、香青菜、熏豆茶、酱羊肉等,其实也是震泽人看家的特产。
有人说,从前震泽人买日用品,不去苏州而要跑去南浔,似乎暗示震泽受南浔影响之深。
也许吧。
但我要告诉你的是,想要正正经经吃一顿既能融合苏浙风味,又富有苏帮精致的菜肴,南浔人非得走到震泽来才能如愿以偿,至于其他地方的人,那就更不用谈了。
在震泽宝塔街上漫步,百分之一百的游人一定会驻足于美佳乐卤菜馆之前,直接的原因是被里面一唱三叹、千啭百回的弦索之声吸引,那是驻店的戏曲发烧友在表演具有地理标志的戏文——评弹;“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无论外行还是内行,不知不觉便踏进门去,却立即又被一块卤菜招牌“勾”住,上面林林总总写着许多卤菜,令人馋涎欲滴。品种多到记不住,那就用手机拍下来,发布一下吧。上面一行:严府酱老鸭、严府卤牛肉、严府招牌烧鸡、私房卤鸭胗、私房鸡汁笋、素烧腐竹、卤汁黑豆干、金牌卤鸭爪、卤味土鸡爪、卤汁油豆腐、老卤金钱肚、老卤猪舌头……;下面一行:卤牛肉面、老鸭面、烧鸡面、烧鸡素浇面、咸鸡面、鸭胗面、捆肉素浇面、捆肉面(干拌)、红汤爆鱼面、三丝面(清汤)、三鲜面、严府卤味饭黑椒牛仔骨拌面、酸汤肚丝面……
看得出,这家卤菜馆乃是“挂卤味,卖面条”的主儿。环顾四周,所有食客,差不多都是眼前一大碗红汤面,外加三四碟卤味小菜。最让人动心的是,食客挑着三五根面“嗤飗”吸入口中;然后搛几筷切得细细的三丝或薄薄的卤猪舌,慢慢咀嚼;再嘬一口酽酽的红汤。绝对的慢条斯理,绝对的慢生活,与弹词中唱的一个字要“能,能,能”地吟上三分钟,形成和谐、相得的互动。可以想象,时间老人,看到这里的人们如此“好这一口”,也被深深感染,走神了,竟然忘了拨一下指针。
这是此地吃面的规矩。倘若有人把一碗面吃出“稀里哗啦”的声音,或者吃到额头沁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那就好比穿一件汗衫背心去欣赏穆蒂执棒的斯卡拉歌剧院的演出,用苏州话来讲:“作孽”!
尤其是把“浇头”真的当作“浇”在汤面上佐餐的小菜,至少在这家店的熟客看来,虽然不见得“是可忍,孰不可忍”,总觉得有点辜负那碟做得非常入滋入味的卤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