椭圆形碧绿的叶,尖上忽然含了一滴晶莹的水珠。这可是在罕见的连续高温天里啊!早上,红木竹节花架上的一盆水养绿萝,叶尖尖上刺眼的透亮,如缀钻粒,给我一阵惊喜。
我是个疏懒的人,很喜欢绿叶。动迁之前,老家有一架葡萄,绿满天井。现在的住家只有小小的内阳台。既然不善于侍弄花草,就挑最简单的——水养植物。比如龟背竹,滴水观音,绿萝等等,别有意趣。
一直喜欢清代大书家何绍基的字,随之也跟着喜欢他的兴趣。先生有联曰:
“楮茧静摹新获帖,胆瓶闲浸欲开花。”
于是思量起寻觅“胆瓶”, 以安置龟背竹。到花鸟市场转悠了好久,终于觅得一个玻璃胆瓶。这瓶是老板的久藏之物,晶莹剔透亮眼,不下于波西米亚风格的玻璃制品。厚重,简洁,明快。老板见我来来回回地转悠就是样样看不上,最后取出了这个胆瓶。
龟背竹,名字起得妙。枝叶深绿沉稳厚道,那绿色透出一种古意的宁静,有青铜鼎彝的味道。灯下,我坐在椅子上,久久打量它,龟背。想起一句非常有趣的古诗,常会笑出声来:
“我龟既厌,不我告犹。”(我的龟都厌倦了,不肯告诉我它卜得的计谋。《诗·小雅·小旻》)实在是生动。
龟背竹也有调皮的时候。其实它并不只是爱阴凉,它也喜欢阳光,尤其在冬天。它会朝来光的那面一个劲儿地伸展叶子,直至把自己弄出黄山迎客松的姿态。意思是,快将它摆到阳光下去。
此晨蓦然发现花架上的绿萝滴水。这盆绿萝不容易。
绿萝是在买龟背竹的时候老板送的,不要钱。正因为不要钱,这绿萝的地位当时就像菜场上买了菜,摊贩附带送的几根葱。几根葱般的绿萝,像一撮黄豆芽。不过虽是鸡肋,我也宝贝似的带回家。
家主婆见了,小心捧过。找个合适的小瓶子,把豆芽绿萝竖放了,加水,事先滴入营养液,放在有光线却并不强烈的地方,主要是钢琴上。好长一段时间,豆芽绿萝总是呈豆芽状,几片薄薄的叶子趴在瓶口,有气无力。又不敢多滴营养液,也不敢多晒阳光,连换水的间隔天数,也几番斟酌。
终于有一天,家主婆认为让绿萝老是这样在瓶里站着太累,这是问题的根本。柔弱的绿萝应该“躺在沙发上”休养。于是,我书桌上一个非常漂亮的黄黑雨点彩釉扁水盂被她看中了。她在水盂里铺一层雨花石,注半盂清水,几滴营养液,绿萝就舒服地半躺着,叶儿像头颈,靠在水盂边上,真是舒坦极了。
绿萝渐渐摆脱了豆芽气息,枝条好像打了气,圆润起来。叶子颜色加深。头颈(叶)不再靠着了,而开始用背(茎)靠着水盂沿口。叶子大了,多了,一叶叶地探头举手,神气了。我们看到,好开心。
想不到它竟会在今年这个最热的大暑天,喜盈盈地滴出钻粒般的水珠儿。
叶尖上的那滴水,是叶的眼睛,绿萝的眉眼。其实植物和天地万物一样,你善待它,它自会欣喜。它不会发声,亦无需发声,它的眼泪,便是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