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的晴天,大雪融了。趁着好日头,去了不远处的公园散步。玉兰耸着一树毛笔头,无奈是被冻住的狼毫,经月未见丝毫松软。腊梅花已开成意兴阑珊状。丝柳、桃杏光秃。香樟桂树这些常绿树,和丛丛修竹,经大雪碾压,断柯残枝,人见犹怜。漫长冬天积聚的苍凉与寒冷,不会在短时间挥然而去。
乍然,见太湖石垒砌的假山,悬垂缕缕枝条,迎春一朵朵黄花已开得灿然,好像大自然剪裁的一支春幡,袅袅出生机。枯涩苦寒里,突然多了几分宋词的简约和氤氲。
想起宋王安中的《蝶恋花》:“雪霁花梢春欲到。饯腊迎春,一夜花开早。青帝回舆云缥缈。鲜鲜金雀来飞绕。 绣阁纱窗人窈窕。翠缕红丝,斗剪幡儿小。戴在花枝争笑道。愿人常共春难老。”词中“饯腊迎春”的“鲜鲜金雀”,就是指眼前的迎春花。而词的下阕,对应的,是人的盼春心情。有爱的人,怎忍花儿单打独斗迎击料峭春寒。心灵手巧的姑娘媳妇,利用各种颜色的布帛丝线,制作成各种春幡,系上树枝,造声势,迎接春回大地万物兴盛。
辛弃疾有词《汉宫春·立春日》:“春已归来,看美人头上,袅袅春幡。”春幡不但是系在树枝,戴上男女鬓角那一刻,春的意象已植入人内心,以后的日子,会不断获取细微的慰藉。
四季的折子戏,没有春的起因,就谈不上夏的生长、秋的收获和冬的典藏。过去一年里的不愉快、不顺畅,也希望新春的到来而有所改变,这盼望里,还饱含了人的精神寄托。所以一过立春,人盼春的心是迫切的。
小时候有年腊月,宁波的伯母,托人带来一双丁字红皮鞋。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冬天送我一双单鞋,但那双乡下罕见的红皮鞋,顿时唤醒了我的爱美之心。每晚洗完脚,我都会小心取出红皮鞋,套在脚上,然后在床上走来走去。舍不得下地,但又无比希望穿上它走在地上咯噔咯噔地神气。心里只渴盼寒冷的日子快点过去。日思夜盼,东风终于捎来了春的讯息。在一个阳光晴好的天气里,我满心欢喜地穿上了那双红皮鞋,站在小伙伴间,接受羡慕的目光,感觉自己成了童话里高傲的公主。
等我长大,才明白伯母的心。那双冬天的红皮鞋,就是伯母送我的春幡。
而我的母亲,每逢过年,扫尘掸灰后,将一对红灯笼挂上门庭,然后又会用艳丽的皱纹纸,做成一朵朵花,扎在院里枯索的石榴枝上。每一朵花都凝结着一片快乐,那是明媚的快乐。这跟临产的孕妇,娘家人送上小孩衣帽被褥催生一样,是在认真催开一个新生的春天。天还是冷,可我们对新春期盼,对生活的爱,是火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