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裹着一身寒气，很晚才踏进家门。母亲把热好的饭菜端到她面前，她轻轻推开了，说，我今天有点累了，现在还吃不下。

　　随即她进了书房，灯也不开，坐在黑暗中发呆。

　　母亲端了杯水，跟着进来，开了灯，说，那你先喝点水歇一歇。知道女儿太忙，疲劳后也不太有胃口，母亲放下水杯出了书房。

　　过了半小时，母亲又回到书房，手里揣着一只小小的锦盒，神色有些不安，终于开了口：女儿呀，这只盒子里的玉佩平时你也不常戴，记得一直都是放在书橱里的，是啥时候摆在枕头边的呢？今天我打扫你房间铺床时，也不知怎么，这块玉就一下子落到了地上，碎了呀，你不会怪妈妈吧……

　　她像是没听见，眼神有些呆滞地看着母亲手中物。

　　唉，你不要不开心，过几天妈妈陪你再去买一块同样的。母亲安慰她。

　　她沉默了几秒钟，忽而叫了起来：还能有同样的吗？碎了的能复原吗？

　　母亲被女儿的声气吓了一跳，脸上有些惊恐。

　　她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安慰母亲：碎就碎了吧，我不心疼，以后再好的东西坏了也不会心疼了，人也没了，我怎么能心疼物呢？

　　说什么呢？母亲很是诧异。

　　唉，母亲不知道！今天这个寒冷的日子，她所热爱、敬仰的导师远行了！得到噩耗，她的心房有了空洞。那位笑颜澹澹、学识不凡又诲人不倦的师长呢？那位特立独行、治学广博又卓有建树的学者呢？那位温润蔼然、对年轻后学者始终如父兄般护佑关爱的长者呢？怎么可以没有了呢！

　　世上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想到古人这样的话，她的泪珠大颗大颗地坠落下来。

　　妈妈，我这几天睡不着，这块玉我放在枕边，原是想帮助我安神助眠的，现在碎了……

　　母亲把已安放在锦盒里碎了的玉佩，送到女儿面前说，你看看，它虽然失去了原来的形，但它还是玉啊，没有变，也没有少呀……

　　她抬起泪眼，目光伸到书橱最上面一排，那是她导师的所有著作，密匝匝，一本挨着一本，在灯光的映照下，挺直的书脊，泛出古玉一样的光泽。恍惚中，每一本书里都出现了他瘦削的、有棱角的笑脸，她听到了他亲切的声音：谁说我走远了呢？我在这儿呢……

　　窗外的腊梅，这几天怒放了，香气从窗缝中丝丝缕缕透了进来，她索性开了窗，把头探出去，满眼闪烁生辉的星辰呵，满目铁骨含香的梅树呵，她又听到了他的话语，伴着童稚般的笑声：你们看，我在这儿呢，在这儿呢……

　　她心房的空洞开始被一种气息和力量一点点填满，心绪慢慢平复了。她回转身来对母亲说，我要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