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会稽山一带多兰花,从小居住于此,对兰花已熟稔于心。早年头,一些山农携山货于菜市场出售,常捎带些兰花,以花苞多寡论价,价钱十分便宜,一株要不了多少钱。那时,居民家园中屋里大都置有一二盆兰花,既常见又普通。记得小时候,邻居小外婆屋中堂前的一张长条桌上放置着一盆兰花,花盆是青花瓷的,如剑般的叶子飘逸而傲然,泛着碧绿的光,其间茎上淡绿色的花朵似张开的蝴蝶,娉婷漫舞,散发出幽幽的清香。小外婆偶尔会去给兰花洒些水,拿湿布擦拭叶子。有时趁其不在,我悄悄贴近兰花,上前闻香,一股淡淡的幽香顿时袭来,沁人心脾。有人说,兰花难养,可在那片土地上,兰花无需多打理,开得总是那么鲜润、那么蓬勃。
及至年少,每年的春节后,我常与同伴带着工具上山挖野兰花。那时,正是春兰开放之际。早春的山间处处透着草木的清香。兰花喜阴畏阳,往往长于通风背阳的幽谷山崖中。我们在茂林修竹下、草丛树叶间细细搜寻,一旦拨开草叶,发现藏匿其中的兰花,就会喜不自禁,心似兔子怦怦乱跳。我总感到兰花与人是有缘分的,有时遍寻山谷也难觅踪迹;有时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发现一株兰花,竟引来周围一片。运气好的话,有时能撞到一株九头兰,那绿叶间齐齐挨挨地伸展着九个芦头,花苞被几层色泽糯润的衣壳紧紧包裹着,有的苞尖如张嘴的小鸟已从壳中探出,一瞬间,真让人欣喜若狂。我们小心翼翼地连根带泥挖出兰花轻轻放入袋中,兴冲冲下山而归。那时,也没什么讲究,找来一些坛坛罐罐,甚至破旧的脸盆,培上从山上带来的泥土,植上兰花。不久花苞就一朵朵地陆续绽放,弥漫开阵阵的幽香。
后参军远至北国,数年未见兰花,每当春天的原野上各色野花盛开时,不禁想起家乡山中的兰花,那幽香似乎又在鼻间萦绕。待到有年春节回家探亲,我急不可耐地又一次上山挖兰花,面对满眼的竹林,吮吸着山野的芬芳,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当回家找出花盆,再次植上一盆盆兰花时,母亲很开心,笑着说,你去部队这几年,家里还没养过兰花呢。听了母亲的话,心里不是滋味。我知道母亲喜欢兰花,可兰花有期开,我却无期栽。
孔子说:“芷兰生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兰花身心高洁,性情淡泊,不事张扬,羞与繁花争奇斗艳,默默释放着馨香,这也是我喜爱兰花之处。日子稳定后,我一直想在自个儿家中养盆兰花,但最终没有养好。我想大概这独立于幽谷中的兰花,不适应都市里的喧闹。
岁暮总是来得太快,一晃往事已在烟尘中。据说现在家乡山中已难见兰花了,且一棵好品种的兰花价钱也大得惊人。这次趁着春节回家乡,我又去爬了一次山,虽不是挖兰花,但当看到满目苍翠时,又想起当年挖兰花的情景,脑中浮现出儿时见到的那些普通的兰花,她们在微风中摇曳,姿容嫣然,含羞不语,独自芬芳,给人一种淡淡的柔美和梦幻般的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