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独坐窗前看雨。这江南的雨,缠缠绵绵,裹着凉风,勾起心底无尽的思绪。我知道自己又在想念母亲了。
母亲一生勤劳,从我记事时开始,她的身体状况似乎一直都不太好。那个时候,父亲在远离家乡的一座小镇为生计奔波,家里就是母亲和我,还有两间茅草屋,在清贫的岁月中,静静期盼远方的好消息。
为了追逐梦想,多年后我也离开了家乡泰州,来到沪郊金山工作。除了平时的书信往来,每到春节,我都要从朱泾乘两个多小时的车,赶到十六铺码头乘船回家看望母亲。每次行至村口,远远地总能看到她坐在那棵老银杏树下等我,浑浊的眼里泛着泪光。那种只有母亲才有的慈祥眼神让我终身难忘!
幸福的日子总是短暂,我的假期很快就要结束了。临走前的那天清晨,母亲兴冲冲地跑去市场割了二两纯精肉,午间为我做了一盘青椒炒肉丝。这应该是我味蕾感知最好的一道菜了,至今唇齿留香。餐后,母亲照例煮了10个草鸡蛋,说是冷却后让我带着路上吃。其实轮船上也就一个晚上,有餐供应,但她总是担心我吃不饱。简单的行囊被她理了一遍又一遍,千叮咛万嘱咐。出发了,她紧紧拽着我的手,在乡间的小路上蠕行,我能触摸到她手心上的层层老茧。送我去码头的人力二轮车来了,于是我跨上单车,向母亲道别,猛然发现她的眼里噙着泪花……年复一年。这是她老人家健在时留给儿子最温暖的记忆!
母亲习得一手正骨疗伤的好技艺,乡邻口口相传,方圆几里无人不知。要是谁家大人小孩的关节脱臼或者手脚崴了,必定第一时间前来求助,性急的半夜三更也会跑过来敲门。善良的母亲总是有求必应,从来不肯收取任何好处。为了方便乡亲们前来求助,印象中我们家的大门白天基本上从来不关,晚上也多半虚掩。记得有年寒冬深夜,母亲和我都已上床休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一个老妇人抱着左手脱臼的小毛头前来求助。襁褓中的孩子,哭泣声撕心裂肺。母亲的诊疗从拉家常起步,揉揉捏捏差不多半个多小时,小孩子居然在老妇的怀里睡着了。
母亲的节俭远近闻名,即便后来家里的经济条件逐渐改善,也未曾改变她的这一传统“习惯”。每年我回家探亲,母亲总是瞒着父亲,悄悄地把积攒了一年的钱,用手绢小心翼翼地包好塞给我,然后小声对我说:“儿啊,这点钱你带到金山去,给杰杰(我儿子的乳名)买点玩具,我这里还有,你就放心吧。”我又怎能忍心收她的钱呢,可无论怎么推也推不掉啊!
只是每次,当我打开手绢的一刹那,眼泪总是止不住往下掉。手绢里包的,除了平时寄回去的“大票子”,还有许多表面已经泛黄的零星纸币,边角全被她细心整平如熨烫过一般服帖,点一下钱款竟然超过寄回家的总数。
再后来,日子终于富裕了。似乎什么都有了,就是没有了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