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听大人们说,爷爷不仅是一位了不起的大画家,也是一位很有名的大收藏家。“文革”抄家时我才十三岁,爷爷大部分收藏品我都没见过,就是见过,那时也不懂。
2003年我去上海图书馆,偶然看到了爷爷曾经收藏过的许多古籍善本和爷爷的日记、文稿、收藏记录等数千件书本上,都留有爷爷的小楷文字心得、题记时,第一次震惊了:爷爷不仅是一位了不起的艺术家,还是一位将他一生精力都倾付给了中国传统文化的人,他的博学、辛劳、刻苦和责任感是一般人所不及的。
去年年底开始,上海博物馆举办了爷爷的鉴藏特展,当我看到了那些他曾经的收藏后,对爷爷又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他是一位集聚绘画、书法、收藏、鉴定、填词以及中国传统文化于胸并乐于奉献的人。
在特展上,我们能直接地看到,在爷爷最喜爱的一些收藏品上,他绘制了各种相对应年代、作者的画作,使作品更生动完美;我们更能直接地看到许许多多写在作品上的爷爷那工整小楷字题跋;随着文字的指引,让我们很清晰地了解到每件藏品的来源、经历以及藏品背后鲜为人知的故事;另外,最让人惊叹的是,爷爷收藏的最大特色是他能集零为整——南宋花鸟画册、明女史兰花图卷、明人扇面册、明四家册牘,包括送给苏州博物馆的清代72把“状元扇”册等等,这些原本不在一起的小作品,经过他的征集、筛选、调整、装裱后,都成了历史上难得一见的艺术大作。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明四家画卷,也用同样方法,爷爷竟然花费了50年的时间才得以完成!这样的壮举,是一般收藏家也无法想象的。
特展也让我感受到:爷爷是一位非常重情意的人,常以我奶奶(潘静淑)两人之名一起收藏。在他的收藏中,经常可以看到两枚印章:一枚是“梅影书屋”,它是爷爷和奶奶在上世纪20年代藏有的两件宋代文物:《梅花喜神谱》和《汤淑雅梅花双爵图》所产生的以梅花为意的最主要的斋名;另一枚是“迢迢阁”,是上世纪40年代收入的两件宋代文物:《米芾多景楼字帖》和《王鲁直李白诗意卷字帖》所产生的斋名(因两者文中都有迢迢两字)。所以,我奶奶在世时,爷爷奶奶的藏品,都盖有“梅影书屋”收藏印;而在我奶奶过世(1939年)及爷爷娶了我后来的奶奶(顾抱真)后,不少的藏品都盖有“迢迢阁”收藏印了。
由于爷爷重情,让夫妻作品合并,也成了他的收藏特色之一。在这次特展中,元代赵孟頫与管仲姬的山水竹子合璧画卷、明代马湘兰与王穉登的字画合璧卷等,都能领悟出爷爷的收藏情意:有情人终成眷属。
现在我更明白了,爷爷出生在“甲午战争”,死于“文化大革命”。之间,他和中国的传统文化一样,一直在昏天黑地中抗争着。虽出身显贵,然而他一直在很艰难的逆境中生存。尽管如此,爷爷对我国传统文化的热爱所体现的博学、执著、勤奋、责任、艺术才能却是那个时代所少见的。在逆境中,他凭他的艺术天赋和才能,成为了一代书画、收藏、鉴定大家,一生修复了不少古书画;凭他的博学和责任,在过眼的很多字画藏品上留下了真挚而清晰的笔墨文字。正是这些文字,构建了我们与古文化之间的沟通桥梁;他将藏画集零为整是将艺术品收藏提升到了更高雅更有韵味的层面。
在爷爷的作品、藏品和题跋中,我看到了他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挚爱,看到了他对未来的憧憬,更能认识和体会到他是一位为之艰辛一生而乐在其中的人。这次上海博物馆举办了爷爷的收藏特展,肯定了他在收藏、鉴定方面的成就,让更多人能认识爷爷,了解爷爷。这是我们早就期盼的事,因为,这也是爷爷一生乐此不疲的事——文化传承。另外,我看到爷爷原来的收藏品,现在还保存得那么完好,还要对上博有关人员说声:谢谢!
十日谈
艺术大师吴湖帆
看到先人的收藏和创作,深感惊喜,明请看本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