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多年前，我在人民路二小读书。那年新学期开始，我们班来了八九个别的班的同学，其中有个叫华卉的女生是大队长，老师安排与我同桌。奇怪的是，上课第一天，她没带书，后来，我才知道，她并不是忘了带，因家贫穷没有钱给她买书和学习用品。华卉的作业本是一张张香烟包装纸订的，而她的成绩却是班里数一数二的，因此老师欢喜她，同学佩服她。令我惊讶的是，她居然会下象棋，我原是班里棋王，成了她手下败将。棋虽输，我依然同情她读书的困境，把课本借给她摘抄，送给她香烟纸。

　　有次算术期中考，我被一道应用题卡住，眼看快下课，我脚尖轻碰华卉的脚，示意她把试卷给我瞄。她瞥了我一眼，晃晃头，把做好的试卷交了老师。下一节上课时，我有意把课本放在自己面前不给她看，但她若无其事。

　　放学了，华卉要教我做那道试题，我余气未消地说，没空，送给你的香烟纸，下午统统还我。说罢，自顾自走了。

　　她赶了上来，把一厚沓香烟纸交给我，笑眯眯地说我给她是127张，现在还我128张。

　　为何要多一张，我到了家里，发现一张有她的字迹，大意是考试抄袭是作弊，比做不出题还坍台，所以她当时不肯让我看答案，要我谅解。接着是她将这道试题的计算方法和分析一一写清。

　　冷静细想后，我愧疚不安。

　　第二天，我又自愿把书本放在课桌中间了，那127张香烟纸塞进华卉书包里，不好意思地对她说，如果我今后再向你讨回香烟纸，就变汪汪叫的小狗。她开心地笑了，我俩又和好了。

　　新学期又来了，班主任说，“华卉不担任大队长职务了，她是我执教30年来最出色的学生，品行好，学习好，可是——”班主任欲言又止，显得无奈。

　　过了几天，华卉虽然恢复往常神态，但我观察到她眉宇间藏着忧愁。

　　一天，我和华卉打扫教室，一看周围没人，我紧张地从书包里拿出崭新的国语和算术书交给她，涨红着脸说，这学期增加了地理和自然课，你再抄录书会顾此失彼，我用压岁钱，买来这两本送给你，你要收下。华卉抚摸着书本，注视我说，以后我有钱还你。我忙说，谁要你还，我欠你的多。她奇怪地说，你欠我啥。我坦言，平常你对我学习上的帮助。她笑了，说同桌之间是要相互关心。我接着说，我送书也是应该的。

　　四五天后的一个晚上，天气闷热，我在家做作业，忽听楼下华卉在叫我，急忙下去。她给我一本厚厚的旧象棋书，内有名人的棋谱和评注，我爱不释手。她警惕地扫视过往行人，压低声音说，我爸在吃官司，我家被迫迁到农村去，妈说以后不可能再回上海了。说真的，我舍不得和你们分开。说到这里，她伤心地抽泣，我也替她难受。她看着我说，我来和你告别的，咱学大人一样握握手好吗。我难为情地伸出右手，华卉大方地跟我握了，才几秒钟，彼此分手了，只见她飞快地消失在雷电交加的夜色中了。

　　明日请看《第一次跟女生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