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生姓金,字安卿,浙江人。《世载堂杂忆》记载:“眉生读书宏富,才气纵横,处理难事,千头万绪,提纲挈领,办法无遗漏,当代大吏,多为低首。”可见眉生此人不仅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再棘手的难事,到了他手上,便迎刃而解。更牛的是,他还能让那些“当代大吏,多为低首”。清代后期的一些“当代大吏”,多是一方土地上神气活现的大爷,除了皇帝和太后,有几人能让这帮颐指气使惯了的大吏“低首”?这不,眉生就能够。
但就是这个“读书宏富,才气纵横”的眉生,却喜好“驰骋花酒之场,挥金如土,毫无顾惜……”。一个官员一旦染上如此恶习,他的仕途注定将很快走到尽头。事情明摆着,竟日沉溺于风月场所和酒肆坊间,将银子大把大把挥洒出去,他一个月能挣多少薪水,怎经得住如此开销?于是自然就会想到利用职务之便侵吞公款。何况眉生所任又是个肥缺——两淮盐运使。这个往来于苏皖两省江淮之间的从三品官,不仅管理地方盐务,还兼为宫廷采办贵重物品,考察社会情况,其中任何一个关卡都和银子有关;其从属的恰是一个能够大量搜刮民脂民膏的机构。
果然,金眉生身为两淮盐运使,在任上非但没有尽心尽责掌管好公家的银子,反而“亏空无算”。原来他把公家的银子都装进了自家口袋,供自己吃喝嫖赌,肆意挥霍。眉生终于因东窗事发受到惩罚——“问罪发往军台”。魏源《圣武记》卷十一记载:“故官吏有罪者,效力军台。”军台是清代设在新疆、蒙古等西北地区的邮驿机构,也负责递送文书及军事情报。想来边疆的工作和生活肯定非常艰辛,所以好吃好喝享受惯的眉生没多久就受不了了。于是他就使尽浑身解数,动用一切人脉关系,打通层层关节,最后终于获得赦免,得以放归。只是放归以后的眉生既没工作,也无钱出入妓院酒楼,只能在家里赋闲。这样的生活他怎么耐得住。当他得知其时太平军东王杨秀清正占据南京,便自恃胸有韬略,“挟策往谒”,赴南京拜见杨秀清献计献策,想以此让自己的人生出现转机。见了杨秀清,眉生便在东王面前侃侃而谈,纵论天下大势。这一谈竟谈了三四天。杨秀清能有耐心听眉生如此纵谈,想来后者的献计献策不会不着边际。遗憾的是,最后东王并没把眉生留在帐下。
此后沈葆桢出任两江总督时,想改革不尽如人意的两淮盐务。他很想听听前两淮盐运使眉生的想法,便以重金把后者请到南京,“纵其开宴秦淮,沈溺佳丽”,目的无非是想让眉生为他贡献金点子。眉生果然不负沈葆桢所望,不出十天,便召集十余名精干盐务官员,制定了一部既实实在在,又可具体操作的《盐务法案》,“条例办法皆具,厚几盈尺,居然盐政全书矣”。“法案”即出,又见沈葆桢脸上浮上笑容,眉生觉得这下总该有希望留在沈葆桢麾下了。不料沈葆桢最后同样没有留用他。但沈葆桢给了眉生“十万金”,他宁愿破费,也不愿留眉生。其实无论是杨秀清还是沈葆桢,都知道眉生是个人才,只是他们更清楚,让一个已习惯性将公家的钱弄得“亏空无算”的人留在身边,进入体制,那会自毁江山。“读书宏富,才气纵横”的眉生终因处处不堪用,最后“悒郁以终”。细细想来,这“杯具”里装入的名叫“悲剧”的酒,正是眉生自己一手酿成并喝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