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是家大型公司的经理，为了谈业务拉客户，天天天南海北地飞来飞去。这天一早，他又联系到一单生意，需飞往D城洽谈。

　　“爸，你还好吗？这两个月老毛病有没有犯？”在驾车赶往机场的路上，小周拨响了老爹的电话。由于母亲去世早，他工作又忙，时常两三个月不回家，实在没辙，只好把年近八旬的老爹送进了“心贴心养老院”。

　　这家“心贴心”是小周跑遍全城，从100多家养老院中优中选优挑出来的。虽说收费奇高，可人家的硬件和软件设施堪称世界一流，且有“人间天堂”之美誉。在天堂里生活，当然逍遥自在。事实也是，电话那端，老爹一个劲地呵呵笑：“没有没有。爹好着呢。”那就好。小周又问：“爹，零花钱够不够用？要不，我再给你转20万元？”“不用不用，爹不差钱。”挂断电话，小周长舒口气，笑了。恰恰这时，电话响了。

　　是客户打来的。商场如战场，一进入角色，小周便把老爹搁置到了脑后。谈完这笔生意，又一笔接踵而至。若不是老爹去世的噩耗突如其来，小周都不知道自己会像陀螺一样转到猴年马月！

　　“周先生，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请您节哀顺变。”院长边劝边调出录像，演示给小周看。看着看着，小周

　　积压在心里的伤痛渐渐消散———尽管足足有半年没来看望老爹，但在管理人员无微不至的照料下，老爹走得很安详，脸上看不到半丝遗憾。

　　仿佛一转眼，小周变成了老周，也被接掌生意的儿子送进了“心贴心”。最初几天，老周过得无比悠闲，衣食住行全不用操心，连洗脚都有人伺候。可时间一长，老周隐隐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不对劲之处，来自专门照顾他的管理员媚媚。媚媚生得身段苗条，楚楚动人，特别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像会说话似的，还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想起来了，她就是照顾我爹的人！不会吧，这么多年过去，她怎么一点都没变？稍加寻思，老周回过味来：媚媚是个机器人！

　　不管设计多先进，她终究是机器，怎能和人贴心？老周还渐渐发现，身边的厨师、清洁工、保姆还有保健医生，居然都是机器人！难怪她们挂在脸上的笑，一年四季从不消失。天天生活在“机器丛林”里，和设定的程序聊天，能有啥意思？

　　越想越闷，终于有一天，老周病倒了。恰恰这时，媚媚笑盈盈地递上了手机：“周先生，您的电话。”是儿子小周。小周很关切，嘘寒问暖：“爸，我是你儿子。你还好吗？这两个月老毛病有没有犯？”

　　儿子，老爹闷啊，你来陪陪我吧。可话到嘴边老周又改了口：“没有没有，爹好着呢，享福着呢。”“那就好。我这次出差，可能十天半月回不来。爹，零花钱够不够用？要不，我再给你转50万元？”

　　“不用不用，爹……不差钱———”这些话太熟悉了，当年老周的老爹也是这么回答他的。为人父母，即便再孤苦无助，又岂肯让儿女担半点心？强装欢颜挂断电话，老周发了一阵子呆，看向微笑依旧的媚媚：“媚媚，我心里憋得慌，你给我讲个笑话吧。”

　　“非常乐意为您服务。”媚媚的嗓音甜美得如同重金属在碰撞，“从前，有个老人接完儿子的电话，也让我给他讲笑话。嘻嘻，好笑吧？”“不好笑，换一个。”老周愈发苦闷，几乎是在吼。

　　媚媚是机器人，绝对听话：“从前，有个老人天天坐在门外，盼着儿子来看他。可他的儿子很忙，没时间。一个月过去，儿子没来；两个月过去，儿子还没来。半年后，老人去世，儿子来了。嘻嘻，好笑吧？”

　　老爹离世前，分明就是这般情景！老周挥舞着手臂要驱赶媚媚，却又收回手，捂住了涕泪横流的老脸：“爹，儿子不孝，不该把你送养老院哇。如果下辈子我还能做你儿子，我会好好陪你，让你安享晚年———”

　　(本故事由《文学报·手机小说报》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