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部作品中，一位前美国海军海豹突击队队员化名为“马克·欧文”，详述了其全程参与击毙本·拉登的“海王星之矛”行动。他直面当今时代最危险的恐怖大亨，并亲见其人生最后时刻。

　　冲向各自事前预定的目标

　　黑鹰直升机一个90度右转向侧翻，然后，一秒一秒地接近地面。在我的这一侧，我从舱门处看见那所宅院正朝我们迎面扑来。我看到我的队友们一个个从机舱跳下来，从直升机斜靠在墙上而形成的空隙下面冲了出来。“我要去爆破了。”我通过行动部队网络听见查理的声音。我看到他正在大院门口安放炸药。

　　我朝一间靠近大门的祷告室跑去，察看里面是否有人。弄清了里面没有人，我取下一个红外荧光棒，扔在了门口，告诉队友这间屋子是安全的。当我又跑到外边时，查理还在检查反向爆破装置，以免有人被爆破溅起的碎片弄伤。查理接上了引爆线，就从安放炸弹的地方快速退了回来。爆炸产生了巨大的冲击波，在门上炸出了一个洞。查理第一个穿了过去，队友们一个接一个穿了过去，冲向各自事前预定的目标。

　　确保入口安全以后，我瞥见了二号直升机。它在空中盘旋，已经将外围安保队员安全送到了院墙外边。我听到通过行动部队网络传出的不多几句插话。我从应急计划中得知，如果第二队无法在屋顶上滑降，队员们将从院子北门进入。

　　我们朝着C1客房移动，威尔跟着我靠近客房前门。我们知道，本·拉登的心腹之一阿赫迈德·艾尔·科威特及其家人就住在这间客房里。这间客房装的是上方有窗口的金属双开门。门右侧的一扇玻璃窗外装有防护栏。我看不见房间里有什么亮光。所有的窗户都用帘子遮着。就在我试着拉门把手的时候，威尔在门左侧占据了攻击位置。我拉了L形门把手两次，但门是锁着的。威尔退后，从装备中取出锤子，并拔出了可展开的锤把手。而我则在右侧掩护。他退后几步，用力猛砸门锁。锤子虽然砸到了把手，但把手只是被砸扁了，留下几道深深的裂缝。威尔又砸了两下，但还是不行。威尔走到窗口前，想打碎玻璃，他将锤头挤入防护栏，试着砸碎玻璃，但他每砸一次，回撤的锤头都会被卡住。防护栏实在太窄了。“我去炸了它。”我低声对威尔说，接着就从装备上拿下了爆破引线。

　　从院子对面传来了爆炸声，第二队的一个小队炸开了北边的门。“无效爆破。”无线电里说，“这次我们要攻克D门。”原来，炸开门后，他们才发现，这扇门被一堵厚实的砖墙封着。这支小队按原计划现在理应攻到第三层了，但实际上这时他们还在想办法进门。

　　“收到！我到那里与你会合，从里面把门打开。”迈克答道。D门位于车道北头。正是那个车道将直升机坠落的地方和院子隔开了。迈克在车道南头，靠近客房。当务之急是快速行动。我们离着陆大概有5分钟了，已有24名队员涌入了院子。我跪在门的右侧，撕下爆破引线胶带上的垫料，将它粘在已变形的门把手和锁上。我们小队的第三个成员进入了院子。他的任务是清理通向客房屋顶的楼梯。他刚径自朝对面的楼梯门跑去，AK47就一轮接一轮朝门上的玻璃窗口扫射，他差点被射中了。我迅速卧倒，滚向一边，子弹在距我头顶只有几英寸的地方呼啸而过。里面有人正拿着步枪，从自己胸脯的高度连续盲目射击。

　　威尔在门左边作掩护，立即开始还击。当我转过来开火时，同时感觉到左肩上有灼痛感，很可能是被玻璃或炸弹碎片弄伤了。我们还击的子弹打穿了金属门。我滚过门口的“致命区”后就站了起来，从门边转移到离墙有几英尺的一扇窗户旁。“阿赫迈德·艾尔·科威特，”我们大声喊道，“阿赫迈德·科威特，出来！”我用枪托击碎玻璃，朝他可能所处的位置开火射击。威尔还在大喊，但没有任何回应。不能再等了，我赶快冲到还粘在门上的爆破引线旁。现在唯一方法只有把门炸开。我慢慢靠近，身子尽可能地压低。

　　门一旦被炸开，我会先扔颗手榴弹，然后再进去清理房间。就在我打算插引信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开锁。我们立刻向后退，离开了门边。我们不知道是谁要出来，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快速扫视了一下四周，没有可以做掩体的地方。院里堆满了垃圾和园艺用具。我们唯一的选择只能是继续后退，尽量离窗户和门远一点。门慢慢打开了，我听到一个妇女在叫喊着。

　　此刻，汗水从我脸上流下，我通过夜视仪，只能在绿光中看到那是个女人，抱着一个东西。我的手指慢慢在扳机上加力。随着门继续打开，我看见她怀里抱的是一个孩子。阿赫迈德·艾尔·科威特的妻子马里亚姆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走了出来。她后面，还慢吞吞地跟着三个孩子。“到这边来！”威尔用阿拉伯语朝她喊道。

　　“他死了。”马里亚姆用阿拉伯语对威尔说，“你们打死了他。他死了。是你们杀了他。”威尔快速从上到下检查了一下这个女人。我蹲在门的右边，完全推开了门。我看到卧室的门口耷拉着一双脚，但无法判断那人是否还活着。我知道不能贸然行事。我们就进入了走廊。

　　房子里有取暖油的味道。跨过艾尔·科威特的尸体，我看到卧室门边的地上有一把手枪，还有一把AK47。屋子中间有一张大床，沿墙摆着孩子们的小床。走廊另一端是厨房。我们还击的子弹已经毁掉了这间屋子，餐具被打碎，与破碎的布片一起散落得到处都是。水从厨柜上流下来，炉子上有几个枪眼。地面淌满了水和艾尔·科威特的血。“C1清理完毕。”我通过行动部队网络说，同时把一根红外荧光棒扔到了客房的前门。我们朝主建筑物前进，按原计划补充到其他小队。

　　现在唯一要去的地方就是楼上

　　从我们坠机到现在，还不到10分钟。威尔和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客房和主院之间敞开着的大门。我们直奔A1的北门。“炸药组，A1北门。”查理通过行动部队网络说。他安好炸药，正在等待炸毁北门的命令。查理和沃尔特现在需要的只是汤姆发出启动爆炸的无线电呼叫。到目前为止，珍和她的分析师们所作的分析完全准确。他们怀疑那所房子是一个相互独立的联式楼房。本·拉登的家人住在第二层和第三层，那两层都有独立出入口。

　　在北门与南门之间是否有一个走廊，这点不太确定，但我们不想冒险去同时攻破两扇门。因此，汤姆和他的小队提出了一个计划，首先清剿这座房子的南边。与此同时，查理还在等待汤姆发出信号以便引爆炸药。汤姆的三人小队在里面清理第一层。楼里很暗，几乎漆黑一片，但在夜视仪的帮助下他们可以很容易辨别出走廊和通向长廊的四扇门，每边各两扇。当先头侦察兵发现一名男子的头从左边的第一个房间伸出时，汤姆的小队仅用几步就立即进入了房间。先头侦察兵开了一枪，击中了住在这个房间的人，后来证实那是阿布拉·艾尔·科威特。一时间看不见他了。小队成员慢慢地沿着走廊向里移动，在房间门口停了下来。阿布拉·艾尔·科威特受了伤，正在地板上挣扎。正当他们想再次开火时，他的妻子布沙拉跳到他身上试图保护他。他们第二次开火击毙了这两个人。

　　我听到了查理引爆炸药的响声。威尔和我前往房子的西侧，跟在那些等着要进入北门的队友后面。此时，北门已经打开。来自第二队的队员现在已进入院子。爆破失败后，迈克引他们来到大门边，大家此时聚集在了北门。查理已经在里面，我们其余的人等待进入目标地点，排成了松散的队形。透过夜视仪，我可以看到多束激光沿着窗户和阳台进行跟踪，以防万一。我用瞄准具搜索了第二层和第三层，没有发现任何动静。但查理通过无线电报告说，又有一扇金属门挡住了通往第二层的路。于是查理开始忙着放置今晚的第三个爆破引线。门打开了，我们开始清理楼层。我用了几秒钟就到了门口。我弓腰从右边穿过第二道金属门，开始走上楼梯。大部分的人已经在我前面了。楼梯被设计成90度角，呈螺旋状，由一些小的楼梯平台连接。我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现在，本·拉登和藏在里面的其他人都有充足的时间去拿起武器进行抵抗。上楼的唯一途径就是这个螺旋形的楼梯，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很可能会被阻挡在这里。

　　当我到达二层时，大多数突击队员已呈扇形散开。二楼有个长长的走廊，通向这个建筑物南侧的一个露台。这一层有四扇门，右边的两扇靠近我们，远一些的两扇靠近露台。我可以看到队员们匍匐到走廊，待在门口等待机会悄悄进去清场。我注意到有一名突击队员三四步上了台阶，在第二层和第三层之间的楼梯连接平台上占据了一个安全的位置。那里有一具尸体，血正从尸体中滴滴答答地流到大理石地板上。当时这名突击队员看到一名男子在楼梯平台上快速探了一下头。据相关情报说，大约有四名男子住在院内。本·拉登有个儿子叫哈立德，他最有可能住在第二层，而本·拉登住在第三层。从墙角偷偷张望的那个人没有胡子。他一定是本·拉登的儿子。“哈立德，”这名突击队员低声说，“是哈立德。”

　　那个人应该能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们知道我的名字？”我猜他当时就是这么想的。他的好奇心占了上风，探出头来想看看到底是谁在叫他。当他第二次从拐角处探出头来时，那个突击队员的枪响了，一枪正击中他的面部。紧接着，他的尸体从楼梯上滚落下去，掉到了平台上。我向后看了看，更多的队员冲上楼来，挤在我的身后。第二层的走廊里已经挤满了人。现在唯一要去的地方就是楼上———第三层！

　　我们看见一个男人躺在床脚的地板上

　　此时，我们对一切已了如指掌。这所房子里至少有4个成年男性，现在只剩下本·拉登了。此时，我丝毫不敢懈怠，用眼睛扫视了一下楼梯上方的形势，竖起耳朵搜寻枪上膛的声音，或任何可能靠近的脚步声。

　　从我们所处的位置能看到第三层上有一条狭窄的走廊，走廊尽头是一扇通往阳台的门。离第三层最上面的那个台阶大约5英尺的地方有两扇门，一扇通往左边，一扇通往右边。楼梯很窄，对我们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兵来说更是如此。就在只差几步就到第三层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枪响。“砰，砰！”

　　我们前面的侦察兵发现，在距他大约10英尺的地方有个人想从右侧的门逃走。从我所处的位置无法判断出这轮子弹是否射中了目标。这个人消失在了漆黑的屋里。

　　侦察兵首先上到了第三层，然后慢慢地朝那扇门靠近。侦察兵的步枪一直瞄准那个房间，我们慢慢地靠近，房间的门是开着的，此时我们看见一个男人躺在床脚，两个妇女正趴在他身上痛哭。她们穿着长袍，头发很乱，看样子刚睡醒。她们嘴里念叨着阿拉伯语，歇斯底里地为那个男人哭泣着。较年轻的那个女人抬起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我们。

　　她用阿拉伯语大喊着，扑向了那个侦察兵。此时，我们之间只有5英尺的距离。侦察兵立即收起了步枪，抓住这两个女人，将她们推到了房间的角落。

　　我和另一名队员进入了房间。我们看见一个男人躺在床脚的地板上。他里面穿着白色的无袖T恤衫、宽松的棕色裤子，外面套着一身棕色的束腰外衣。侦察兵的子弹射进了这个男人的头部右侧，血和脑浆从他头颅中流出来。他还在抽搐着，我和那名队员对准他的胸口又开了几枪。子弹打穿了他的身体，由此带来的冲击力将他的身体一遍遍地撞向地板，直到他一动不动。

　　我迅速环视周围，看是否还有其他威胁，发现至少还有三个孩子蜷缩在远处靠近滑动玻璃门的角落。我分不清他们是男孩还是女孩。我在清理整个房间时，他们还都吓得目瞪口呆地坐在那里。

　　地板上的男人已死，也没有了其他威胁，我们又开始搜查卧室旁边的两个小房间。推开了第一扇门，我朝里望去，发现这是一间拥挤、凌乱的小办公室。一张小桌上乱七八糟地堆满了纸。另外一间则是一个窄小的卫生间。此时，汤姆也上来了，看到两个房间都已解除危险，他通过行动部队网络向其他队员说道：“第三层清剿完毕。”

　　较年轻的那个女人躺在卧室的床上，手紧紧地抓着小腿，歇斯底里地尖叫着。

　　沃尔特正站在尸体的旁边。天还黑着，很难看清死者的面容。整座房子仍然处于停电状态。

　　“我想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汤姆说道。他不会马上通过无线电宣布死者就是本·拉登，因为他明白这消息会像闪电般迅速传回华盛顿。大家都知道奥巴马总统此时正在等消息，我们可不想出半点差错。

　　我回忆着检查清单上的内容，仔细核对。他个子非常高，我估摸有6英尺4英寸。确认。他是第三层唯一的成年男性。确认。两个随从在中情局所描述的地方出现过。确认。

　　我盯着死者面目全非的脸，看得越久，目光就越忍不住回到他的鼻子上。他的鼻子没有被打坏，看起来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从装备中取出小册子，研究起里面拉登的合成照片来。这个细长的鼻子倒是跟照片里的一模一样。他的胡子黑黝黝的，没有一点儿我预想中灰白的痕迹。

　　“我和沃尔特负责处理尸体。”我对汤姆说。“收到。”汤姆说。

　　我取出照相机和橡胶手套，开始拍照。与此同时，沃尔特也准备提取几组DNA样本。

　　会说阿拉伯语的威尔在房间里帮那个躺在床上哭泣的女人治疗腿伤。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个女人是本·拉登的第五个老婆，叫阿玛尔·法塔赫。她歇斯底里，拒绝说话。当威尔用阿拉伯语向另一个眼睛哭肿的女人一遍遍地询问死者是谁时，她努力保持着严肃的表情。

　　“他叫什么名字？”“酋长。”女人说。“酋长叫什么？”威尔说。他不想给她提示，所以坚持只问不答。威尔朝阳台上的孩子们走去。威尔跪下来，问其中一个女孩子：“这个人是谁？”女孩不懂得撒谎。“奥萨马·本·拉登。”回到客厅，威尔抓住拉登一个老婆的胳膊：“告诉我，卧室里的那个人是谁？”

　　女人开始哭泣。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再也没有了抵抗的力量。“奥萨马。”她说。“奥萨马什么？”威尔说道，仍然抓着她的胳膊。“奥萨马·本·拉登。”她说。“嘿，没问题。”威尔说，“孩子和老女人都确认了，说得分毫不差。”

　　(摘自《艰难一日:海豹六队击毙本·拉登行动亲历》中信出版社2012年12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