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环卫工作,风吹日晒,高强度的体力劳动渐渐养成了她强壮的外表和爽快的语气。别人用大扫帚要扫三四下才能清走的垃圾,她扫一下就好了;别人要蹲在地上用小铲子铲半天的口香糖渣,她略略弯腰就能铲走了。“也不全因力气大,做事情要讲窍门。”她带我在这条著名的商业街上走了一个来回,告诉我每一个容易产生垃圾的地方,指给我看每一个拾荒者和乞丐的特点。
“二十多年了,我熟悉这里的一切。”她很自豪,说起半夜里用高压水龙头如何清洗地面,说起在24小时不打烊的购物节期间如何保洁,说起她和同事们自己发明小工具从缝隙里夹垃圾,说起第一次用智能环保清洁车的欣喜,“环卫工作,看看枯燥,其实很有意思,也有学问。”
她带我看班组的休息室,就在商业街边上弄堂深处的底楼。狭窄的通道走进门去豁然一整面荣誉墙:工青妇系统的各种荣誉称号、各种岗位立功竞赛集体及个人嘉奖,各种领导合影。“这么多!真了不起。”我由衷说,“全上海关于劳动的奖章你们都拿齐啦。”她点点头,送我出来。
弄堂很安静,和几步之遥外游人如梭的商业街恍若隔世。她走在我身边,刚刚一路介绍工作时的高昂情绪不知怎么不见了。她沉默了一会儿,粗大的手指互相揉搓着。快走到弄堂口了,她忽然没来由地问了一声“那么记者,你读过大学吧。”
“是啊。”
“是大学生……”她径自说“我的小孩今年也上大学了。我可不可以去看她?如果你的妈妈是环卫工人,你会不会觉得……这样的妈妈出现在同学面前好丢脸?”
“怎么会呢,你是她妈妈呀”,我说“劳动最光荣,”一边指了一指刚刚那满满一墙荣誉。
可她笑了一笑,用上海话道“讲是这么讲的”。
她停住脚步,似乎在倾听从商业街上传来的音乐、广告声和各种喧闹之声。就这么几秒钟的工夫,我和她站在弄堂口谁也没有说话。顷刻,她回过神来,对我大力挥了一下手算是道别,然后快步折身返回班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