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中,我最喜爱待的地方是书房,虽然比较简陋,但总还有些藏书及订的多种报刊,足够我读书报和盘桓其中。可,待我若要想形容它一下,一时没恰当的词儿,忽地,从报上读到有人引文说别人在诗中形容的天堂,像图书馆的模样,我豁然开朗,对,就这个词儿———“天堂”!
童年时,简陋的破老棚中住了好多人,我做功课一直是在一只骨牌凳上,且还不得安逸地搬动着。后来老爸的店关闭,店里的一只破写字台搬回了家,我同弟弟妹妹合用它,我总算才有了三分之一的写字台了!
结婚时借亲戚一只桌子与丈夫合用,不久亲戚来索取,一时没钱买,他向学校商借一只学生的课桌来备课阅卷,我写文章就只得又回到了骨牌凳上……
“文革”被下放到苏北农村,一家子自然就毋需备有书房与写字台了。后来落实政策回苏州,分配了房子。可房子只够做卧室与一间厨房。一张方桌既是餐桌,又是我与老公的写字台,每晚我与老公楚河汉界一分为二:他搞数学;我写文章。后来儿子结婚搬了出去,他的房间由我住了,我才有了只书桌了。后来老公病故三年后我再婚。与新老伴协商按AA制购房以改善居住条件,这下我得以兴奋地营造出一个与他共同满意的书房了,书橱、书桌、电脑桌,墙上挂幅油画,还有两人的结婚照,一只可以拉出来当床用的双人沙发。最主要的是订有好多的报纸、杂志。老伴可以在有文房四宝的大书桌上大笔挥舞练书法,我则在旁敲键盘。这晚年生活过得要有多乐就有多乐,在这书房里,可增长知识,陶冶情操。那儿,远离尘嚣,心灵澄明,身心得到了完全的休息。随意抽本剪报读篇妙文章,细细品味,趣味盎然。优哉游哉,乐在其中矣!
若有朋自远方来,皆喜欢下榻于我的书房,说卧拥书房,妙不可言,做梦也闻书香。我儿子每隔几天来探望我,顺便把过期的报纸卷了去,一报多读。他受了我的影响,在他女儿念小学时就给她订了六份报,养成了我孙女读报的习惯,她从小积蓄了零花钱,学会了自己上书店淘书去。在我儿子家里,儿子与孙女除各有卧室外还各拥有一个书房!前几天我侄子来,一见我有那么多的杂志,高兴得眼里射出了光芒,便向我借了十本《读者》去,一再要求说:“读完了再来调啊———”有小辈来借书、借杂志,我大喜。
从园林里可窥出,过去的苏州人很重视书房的营造的。
时下,我曾去见识过不少的高级别墅,房间不少,装饰得都很华丽,有空房的则专门放着麻将桌的,却偏偏少了一间书房的;有的居住虽逼仄,小客堂里硬挤了两桌麻将,于是打牌声、争吵声,甚至抽耳光声。如此素质!……电视上出现售房广告上只有卧室与客厅,为何鲜见到雅致的书房?
有些暴发户想附庸风雅、装装门面,便在家中布置一间书房,崭新的书橱里都砌满了崭新的精装本,还有世界文学名著——这书从没人碰的,与博古架一样,只是另一种时尚的摆设而已。
有些布置新房的青年,也装扮起自己的高雅来,新房的书橱里总不能放些寒酸的平装书吧,贺客盈门来贺喜时,锁着的书橱里倒也整齐地排着全套精装本的马列主义书和世界名著,一般贺客自然啧啧称高雅,赞新人博学多才。知情者闻言掩口笑。关键在于这橱门是锁的,否则,万一有人打开橱门随手拿起一本书来,便露馅了,原来它们只是专门做的书脊与封面、封底的里面塞些废纸的空封套而已!
人们不差钱了,为什么没想到在家中营造座“天堂”来享受它?只为压根儿没有这方面的需求。他们想:“奋斗”得衣食住行都改善得满意了,再追求些什么呢?人富了起来该怎么办?迷惘得迷失了方向。于是乎,骄奢淫逸之气有,而书卷之气则无。遭旁人侧目而视,讥曰:“穷得只剩下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