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活了34年，上周五第一次遭遇车祸。上班坐公交车，司机小弟太莽撞，黄灯未及刹车，一头撞上前面那辆奇瑞，于是“瑞”没了，就剩一半的“奇”。我惊魂未定跳下车，一边等出租，一边感叹年轻人实在荒废不得基本功。这基本功，于司机，就是刹车和油门；于大学生呢？

　　那个周五，是我教的这届英文系大四最后一堂专业课。讲完考试要求，时间还有多，作为学长，我勉强着倚老卖老，和他们谈了点人生感想。其中有一条，就是基本功要扎实，别跑到社会上，一边摇晃着名牌大学的金字招牌，一边写出让中学生都笑掉智齿的英文。

　　此话绝非危言耸听。前几年，也是这个时节，我有个挺老实的学生，工作没着落。正好有家高中招聘，问我有无人选推荐，我就陪他面试去了。那天，我和这所学校的英文老师们坐在一起听五位面试者当堂试讲，我的这个学生发挥得最差，糟糕到连“被动语态”都讲不清，人愣在黑板面前，糟糕到我只听周围嘀咕：“现在的大学生啊，基本功真够呛。”我如坐针毡。所幸，最后还是录用了，校领导跟我说，不为别的，就因他是名牌大学毕业生。

　　越是名牌，越该要求高。这位学生很久不和我联系，不知如今有没有恶补完语法。而我能抓能管的，只有没毕业的这批了。本周和某大学医学院的朋友碰头，他教外科，一日到教室，发现没来听课的学生超过一半，来听课的人里，还有三分之一趴着睡回笼觉。他干脆不忙着讲课了，叫班长打电话，把没来的一个个叫来，把酣眠的一个个唤醒。“你们现在荒废基本功，将来手术台上手一抖，是要出人命的！”他说，教书十多年，那天难得在课堂里发了一通火。

　　有人调侃说，现在高校是“苏（联）”学为体，“美（国）”学为用，科研之风刮得强劲，玄之又玄，与国民福祉有何助益哉，非庸才如我，所能窥见。但最不能脱离实践的学科，如医学，如外语，没有扎实的基本功垫底，冒进科研怕是风险不小。所以，学生前天告诉我，6月下旬，组织了毕业生走红毯的好莱坞式荣耀典礼，问我有无兴趣躬逢其盛，我第一反应却是问她：“这是大学，还是戏园？有这时间，多背几个单词，再看几页语法，最后夯实一下基本功，不好吗？”这位学生心里，对我一定很不屑，怪我大脑短路吧。

　　老的，旧的，未必总是不好的。昨天路过上海市第60中学门口，高考的横幅已经挂起。现在自主招生成了名校主流，曾经“万恶”的高考冷清不少，反而让许多人，也包括我，怀恋起来。怀恋的一个理由就是整体而言，高考还是最检验基本功的。你把教材吃透，点点俱到，满分150的卷子，拿110分左右，是有保障的。何况题目考后还要公之于众，接受全社会检验。主要考基本功，就不会天马行空，神龙摆尾，跟你玩云里雾里的，大作文题就不会考你“《西游记》里有几个妖怪”。

　　《西游记》里，几个妖怪，我还真不知。但你问我，大学里，有几个妖怪，我至少能答上一句：不太重视基本功，是一个妖怪。但愿这妖怪不要再成长了，否则社会烦恼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