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河以雷霆万钧之势从昆仑山口奔涌而出时,会形成六七百米宽的冲击扇,使得一部分籽玉沉积于此。玉河在几千万年里,河床也会不断迁移。新疆地区不少戈壁砾石滩,都是古河床的遗迹,其下几厘米深处的砾石层中有籽玉间杂。不知从何时开始,就有采玉人在古河床中掘寻和田籽玉。最有名的当数清代大小“胡马地”。
大“胡马地”在今洛甫县玉龙喀什镇南的昆仑山麓,玉龙喀什河两岸一带,南北绵延二十公里。小“胡马地”在镇东北四五公里处的沙漠边缘,是一块约七平方公里砾石滩,均系玉龙喀什河的古河床。
清乾隆年间在此两地采贡玉,还设三品官员督管。清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因“造办处所贮玉尚多,足以敷用”,官府停采贡玉,任民间自行采挖,不取课税。因“两地产枣红皮籽料,”多羊脂白玉,玉质极佳,淘玉者闻风而来。“采挖者甚众,沿河阜有泉,起房屋,植树木,以便客民寓居之所”(《洛甫县乡土志》)。众多挖玉者蚁聚此地,形成了一个叫“斯日克拉克托”的小镇。十九世纪中国西北部的淘玉热,堪比同时代美国西部淘金热。清末洛甫县主簿杨丕灼写诗描绘当时盛况:“终日听鸣鸦,夜夜灯花”。誉此处是“片璞呈华”,为“玉河八景”之一。如今在“胡马地”,尚能见到当年挖玉坑洞和地窝子的遗迹。
本世纪初,在位于新疆和田往布亚的公路里程碑三十一公里处白玉河西岸,即“大胡马地”区域内,发现了一块高二点四米,“靴子”形的花岗岩冰川砾石。巨石西侧錾刻着“大清道光二十一、二年山西忻州双堡村王有德在此苦难”。每字二十厘米见方。此二十三个字排列奇特,以“大”字单列开头,又以“难”字单列收尾,“大”“难”两字首尾呼应,非常醒目。道光二十一年正是清政府开禁民间采玉的头年,王有德无疑是从晋北穷山僻壤,怀揣寻玉发财梦,只身来此地的异乡客。
“胡马地”挖玉非常艰难。古河床上覆盖了几厘米厚的砂土,砂土之下的砾石层被石膏、泥沙胶结成坚硬的板块,似三合土。头顶烈日风沙,用铁锤、铁杆挖出坑洞,再把砾石剥离出来,是十分繁重的体力活。据有关专家测定,古河床每立方厘米的砾石中,平均只有50克籽玉,好似沙里淘金。行迹历遍新疆的清代诗人萧雄有文:“往往虚掷千金,未曾片玉,难愈见可贵。然复有一探便得,或才数量,而价值千金者。”
在“大胡马地”的砾石滩里,还发现了一些其他挖玉人的石刻,有一块石头刻着“回鹘文”。这种文字在唐代主要流行于吐鲁番盆地和中亚楚河流域,公元十世纪后,新疆当地回鹘人已基本不再使用。此处有个“卡什玛勒”(意为挖掘过的地方),曾出土了一些唐代古陶碎片。因此推测玉河两岸挖玉史,也许最早可以追溯到唐。
双堡村民王有德的石刻,引发了人们对其身世的关注。此村至今犹在,有人寻到宗祠族谱。在第十五代有字辈中,未见王有德名字。王家宗祠规矩:只有在当地结婚成家或终老归乡的族人,方能入谱。显然王有德两者都不是。那么王有德在刻了石头后,去了哪里?是一事无成,无颜回去见江东父老,最终困苦不堪,客死他乡了?还是应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古语,终获美玉,发财后在异域成家立业,安乐后半生了?这块石刻留给后人以无尽猜想……
“胡马地”的“苦难”石刻,道尽了也道不尽挖玉人的千年悲苦,然而却用入石三分的铁笔,实实在在地写下了“苦难”两个字,它屹立戈壁荒漠一百七十多年,是座见证中国古代挖玉人苦难史的纪念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