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性

　　她踉踉跄跄跌坐在阶沿上。她边哭边喊，一遍又一遍：我的鞋呀！我的鞋没了呀……刚才她从车上挤出来，一只鞋落在车上开走了。

　　问她住哪里，她摇摇头。问她要到哪里去，她说我要去找阿翠。阿翠在哪里？她指着前方：拐两个弯，看到一家烟纸店，再朝前走，老虎灶隔壁第二家……

　　可是现在哪还有这个地方呀！警察从她口袋里摸到一张写有住址的卡片，警察开车把她送到家里。一家人正为她丢失而着急。

　　妈妈年纪大了，脑子糊涂，常常出门忘了回家。女儿对警察说。

　　看到妈妈脚上一只鞋，女儿吃惊了。这已是几十年前的老古董——黑布面、千层底，还有一根细搭攀。妈妈放在箱子里一直当纪念，今天怎么穿上了？

　　我要去看阿翠，我要去看阿翠……

　　啊！这鞋正是二十年前搬迁分手时，邻居阿翠送给妈妈的，她们是从小到大的好姐妹。

　　好好好，下个星期天我陪你去看阿翠。唉，阿翠也该八十多了，还不知道找得到找不到。女儿心里嘀咕。

　　不去了，不去了，我把阿翠的鞋子弄丢了，我没脸见她了呀！……她又哭了起来。

　　一旁的警察拍拍她的肩：老太太，别哭了，等一会，我去车站里找找那只鞋。

　　她停了哭泣，指指警察：你是好人，谢谢你！又指指女儿：她是坏人，她一直不肯带我去……

　　真嫩

　　他端来一盘西瓜，挑了一块送到她面前：这瓜很甜，你尝尝。她倚在床上，笑着接过瓜，慢慢吃起来。

　　他见他端着西瓜进了隔壁，即刻下楼买了两串荔枝，也跑进隔壁。他剥好一枚荔枝送到她嘴边：荔枝比西瓜好吃，快吃荔枝。

　　大热天，吃西瓜解暑，吃荔枝上火！他瞪了他一眼。她身体虚弱，西瓜寒凉，还是吃荔枝好！他不服气，也瞪了他一眼。

　　哎，知道先来后到吗？老实告诉你，她是我女朋友，你才进来几天，不要白费功夫瞎起劲！

　　哼，你们又没有结婚，我有追求她的权利，懂不懂？

　　他俩争吵激烈，终于动了手。他的假牙被他撞落地上。他的假发被他扯到地下。

　　老骨头动武，吓坏了一旁刚才还在看乐的护士，忙将两人拉开。都八十多的人了，真有力气，还打架！你先动手，不对啊！护士批评他。

　　他抢我女朋友！他气呼呼。

　　她也是我女朋友！他也气呼呼。

　　看看你，满口假牙，还要装嫩！他把假发套上头，讥笑他。

　　你才装嫩，头发都掉光了，你看我还有黑头发！他把假牙装上，批驳他。

　　好了，好了，为女朋友打架，你们都很嫩！护士笑道。

　　他们两个你喜欢谁啊？护士问她。

　　她有些羞涩地捋了捋白发，轻声轻气：大家都是好朋友呀，吵相骂难为情咯……说完，她张开没牙的嘴笑了。

　　他俩看她笑了，也笑了。

　　当晚，年轻的护士写下日志：今天两位老人违反院规打架，但这是我工作以来看到的，敬老院里最动人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