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诺贝尔文学奖把奖杯颁给加拿大作家艾丽丝·门罗,再一次显示此奖的两大特点:第一,属于意外之中的“意料”。绕过呼声很高的村上春树等三位候选名作家,让主创短篇小说的门罗荣获殊荣。而门罗获得过诸多欧美英语文学的重要奖项,再得诺贝尔文学奖是实至名归。第二,制造某种令人激动的传奇色彩:高龄可以再创辉煌。82岁、在偏远小镇寂寞写作的门罗,如今在一夜之间成为加拿大的骄傲、加拿大的国宝,这对全世界广大平凡的女性,算得上是一个励志性的故事。
《逃离》是目前唯一一本门罗的中文译本小说集。巧的是,今年7月张悦然主编的《鲤·旅馆》,选了一篇门罗的小说。最新读到的中文译本门罗短篇,就是《杰克兰达宾馆》。它显示着门罗作品的经典风格:既简洁又深邃,既清晰又悬疑。
开服装店的中年女人盖尔在情人威尔离开她之后,觉得生活似乎没有了意义。威尔从事戏剧教业,来店里制作戏衣,盖尔和他相识。“盖尔喜欢看他排练,或者和学生说话。他做导演时是那么娴熟无畏,走过学校大门或者沃利的街道时是那么气宇轩昂。还有他对她所怀有的那种稍显古怪的倾慕之情,他那种爱人般的殷勤礼貌,他家充满的愉快的异国情调……”威尔和来自土耳其的另一个戏剧人桑迪相爱了,并跟随她去了澳大利亚。
小说的开头写的正是盖尔乘坐在飞往悉尼的飞机上的场景。盖尔在威尔的母亲那里看到了威尔信封上昆士兰州的地址。她把店卖了,改变了自己的形象,从头发到衣装。盖尔租住的米拉马尔公寓距离威尔所在的街道大约只有一英里。盖尔只去过一次,就再也没有去过那条路。小说的戏剧性与绝妙,是这样的情节构筑:盖尔从威尔的信箱里拿走了一封退信,是威尔写给一位他自以为是的澳大利亚表姐,要求相聚一谈。而事实上那位老妇人已经去世。盖尔从信的字里行间,臆想威尔与桑迪相处不快,以致于要寻找新的兴奋点。“桑迪和她那些年轻朋友都充满了强烈的自信,他们那种粗鲁的正义感可能会让威尔很痛苦。他的智慧不受注意,他的热情显得过时,他根本无法融入他们之中。与桑迪在一起的骄傲已经逐渐变了味儿。”盖尔冒充已故的索纳比女士,与威尔通起了信。直到有一天威尔来找写信人索纳比女士,发现她早已死亡。
“盖尔,我知道是你。”盖尔的租屋里躺着威尔的便条。
“我能从锁眼里闻到你的味道。是你,盖尔!”盖尔想象中威尔说的话。
盖尔退了租屋,再一次选择逃离。
“最想听到的话是会变的。当你在等待的时候,它们会发生某些变化。爱——需要——原谅。爱——需要——永恒。这些话听起来变成了街上的喧闹声、敲击声、捶打声。你所能做的就是逃走,这样才能不出于习惯去敬仰它们。”
在机场商店,盖尔买了一个澳大利亚土著做的小盒子,或许给威尔做礼物。
“现在,要不要追随我,由你来决定。”
小说的结尾忽明忽暗,充满喜剧般的悲伤,或者是带泪的笑。爱的心痛,生活的挫意,完全以空灵的笔触来表达,自然天成的细节里富有幽默,细细咀嚼,这幽默里又满是辛酸……大师善于以温情写极端。
时报出版的中文繁体版《出走》,其译者、作家张让在译序里这样评价门罗:“故事性和画面性很强。悬疑迫使你盯紧书页跟下去,因为你已经化为里面的人物,随她(通常是她)期待和煎熬。你充满了恐惧等候,然后在关键时刻,以自己的意志试图扭转现状。未知的暴力在这里,不是人身伤害,而是那种将你吊在火上烧烤的无情——门罗写的,正是人生处处这种如刀俎的无奈和对那无奈的反叛。生命的奋争不是走上战场在炮火中冲锋陷阵的英勇,而是面对似乎无可转寰的现实做飞蛾扑火的投掷。现实必然反扑,许多人成了炮灰,有的人却由炭成了煤——门罗笔下便有不少这样的人,愈烧愈炽。”
杰克兰达是盖尔苦闷散步时路过的宾馆旁边树的名字。那宾馆就是杰克兰达宾馆。杰克兰达的树开满了花,“那是一种泛着银光的蓝色或者紫色,那么雅致那么美丽,你简直觉得它能让一切归于平静、归于沉思,但显然它没有做到。”门罗的这个小说名字也富有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