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星期天的下午,我都在闵行银都新村秋梅京剧社学唱京戏,已经两年了。教戏的老师叫陶滋昌,过去是福建一个京剧团的琴师。后来赋闲回家,在家里聚了一班戏迷朋友,又唱又拉,玩得很开心。陶家班是我们几个学生私下叫的,他并不知情。我们都是通过中国京剧艺术网知道秋梅京剧社的。老师前些天突然说今后不教了。听到这句话,大家都有点发蒙。
京剧是个非常古老的剧种,喜欢她的人大都上了岁数。然而,在陶家班,喜欢京剧的却是年轻人唱主角。木鼓是外贸大学刚毕业的小白领,工老生;莫默和赵赵都是上海大学物理专业的研究生,一个梅派青衣一个拉京胡;唱花脸的小周是同济大学三年级学生;又学京胡又唱花旦的是上海师范大学考古的女博士……每到大家聚会的时候,老师家里总是丝竹缭绕,热闹非凡。陶老师擅长的是杨派路子,他觉得杨宝森的唱腔醇厚,调门不高,适宜推广普及。但他对杨派唱腔独有的悲怆韵味要求很高。《搜孤救孤》中仅“白虎大堂奉了命——”这一句,他就结合剧情、人物心理及杨派唱腔特色,和我们讲了足足半天。
我在陶家班只有两年光景。木鼓、赵赵、莫默都是2010年12月来的,再早的几班学生都已星流云散,偶尔会打个电话回来,或者到某地旅游寄张明信片给老师看看。那时,陶老师就有一份满足的幸福感,脸上泛着红光。有个在日本计算机公司工作的女孩子,经常出差,工作繁忙。可她回到上海就要来这里“补课”,把老师教的戏一字一句录下来。她去年到日本工作了几个月,说每天晚上都跟着录音哼唱京戏。等她这次出差回来,听到陶家班散了,不知心里会有多难过。
陶老师是剧团出来的。他是真的爱京剧,懂京剧。他教我们唱戏,一板一眼非常认真。听到荒腔走板的调门,他就会把京胡一顿:“重来!”陶老师七岁学琴,半辈子经历坎坷,有过舞台上的光华璀璨,也有过在田林路摆摊卖衣服的落寞。但京剧在他心里一直是神圣的,他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是:“我不是玩票的。”
六十多岁的陶老师患有糖尿病、高血压等疾病,也许是身体的缘故,他真的教不动了。但我知道,只要魂牵梦萦的京胡声一响,“叹杨家,秉忠心,大宋扶保……”他双目微眯,身子随着几许苍凉的琴声轻轻摇晃的情景就会浮现在我们陶家班所有学生的眼前,因为这是他最喜欢的唱段,也是我们在陶家班学会的经典唱段之一。
陶家班散了,那段记忆在我们心里永不会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