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台风来的日子,出去不得,赖在家里便是看书。书展上搬回来的书,堆在架上,得空翻过的只是小半,偏偏刚又给自己立了规矩,书须得看了一本才能买一本新书。这规矩也是无奈,否则再一年又得折腾买新书柜,然后就是琢磨着要换一套能放下四大面书柜的房子……如此这般,搞得很。
书堆得乱了自然麻烦,文章写得乱了也是麻烦事。平时写文章便常有懒得分句、段的长句子让大家头疼,于是在书展上看到夏丏尊和叶圣陶先生的《文章讲话》便欢欣鼓舞抱回来,温故知新也算是件惬意事。
开篇就讲的句读和段落自然是要用心再看再学的,不过最得趣儿的却是老先生讲“文气”的那一段。先生用王昌龄的《塞下曲》和杜甫的《春望》作比,讲文辞诵念及词句间的连带。两诗虽俱是五言,然《塞下曲》以两句合意,故而读之须得一气念成,自然文气更足。看到这里便回头把瞪着眼睛看动画片的儿子扯过来,让他背《春望》,儿子摸不着头脑加气愤难当之下,不消三秒全诗诵毕,文气怎么样不清楚,怨气倒是很足很足。
之前看还不觉得多有意思,现在看来绝妙的章节也是有的,就比如“文章的省略”。老先生说事儿都喜欢比较,这章说红楼梦中写宝玉的面貌,用了许多“如”、“若”比拟,先生们就觉得颇有些麻烦,不若《史记》中写项羽、高祖的简洁明了。这话也只能是先生说,寻常人要是露一点出来,怕不被红学高士“如”、“若”这般地骂死才怪。说起这个,倒是想起在书展上还看过一本书,名字大约是《红楼梦诗词赏析》,我一见书名就想起木心先生说过的话,《红楼梦》里的诗就像水草,你不能把它捞出水来看,混在文章里看他这个诗是绝好的,但是你单独看这个诗就像水草离开了水……
儿子看我笑得暧昧,弃动画而来就我。我于是感动,指着书给他讲笑话,刘知几在《史通》里评《史记·张苍传》记张苍“年老口中无齿”太烦琐,六字中可省三字,改作“老无齿”就可以了。儿子遂大乐,“我们写作文都是必须写满500字才可以,逼得我恨不能上个厕所也要描写心理活动,要是每个老师都像他就好了。”
从前的人写文章不加句读,不分段落,写得长了,就是漆黑一团,大家读法不同,歧义自然也就多了。所以,能省略的,自然越短越好。只是,先生说了,句读法尽可变化活用,不死守文法上、论理上的规矩。其实,通篇就这句最合我心,记之。再有旁人腻歪我的长句,便可用来堵他,如此也算读书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