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带着我和女儿从佛罗里达州棕榈海滩出发去了曼哈顿一家婚纱店，我是带女儿玛丽娜来试婚纱的，她今年14岁。

　　一个孩子，一个天真、漂亮的孩子。

　　我们是在电视节目中知道了柯林菲尔德婚纱店这个地方的。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我问玛丽娜是否高兴。“当然，妈妈。”她说着，耸了耸肩。玛丽娜在她脚踝上做了个刺青，那是为了对我和渐冻症作斗争表示支持，她对此比穿上一件1万美元的婚纱更有热情。

　　妹妹斯蒂芬妮已经给我们找了一辆带有轮椅升降机的货车，把我们从旅馆拉到了柯林菲尔德婚纱店。

　　司机摇着把手把我连人带轮椅吊进了货车。“我感觉是要把你扔进动物收留所里一样！”斯蒂芬妮打趣地说。我也笑了。我知道，要是我哭起来，可能止不住。

　　到了婚纱店，他们像卸货一样把我放下了车，然后我就进入了一个梦幻般的世界。只见店门外摆着10英尺高的鲜花，露台上雕栏玉砌，门口的衣架上挂着一件象牙白的婚纱和一件黑色礼服。

　　“哦！”我说。那天我穿着一件黑色外套，玛丽娜穿的是黑色短裤、无袖衬衫和一双帆布鞋。她站在地上，双手抱在胸前，仿佛这里是她在这个星球上最不想去的一个地方。

　　几位热情的女店员像导游般给我们一间间地介绍着店里的屋子及著名婚纱设计师们的名字：阿丽塔·格拉汉姆、尼娜·托耐。玛丽娜陪在旁边，斯蒂芬妮用轮椅推着我看着一排排曾让黛安娜王妃看上去倾国倾城的靓丽婚纱。玛丽娜一言不发。我们转过墙角，来到了一间储藏室，这里展示着另外几百件漂亮的婚纱，玛丽娜和我的眼睛都不够使了。

　　“想试一件吗？”我碰了一下玛丽娜的手，声音含糊地问她。

　　“好吧。”玛丽娜低声答了一句。

　　“告诉她们你喜欢的风格。”

　　玛丽娜只是愣愣地站着。

　　带女儿到这儿来，我感到有些难为她，她还是个孩子，我却要让她体验一下成年人的经历。我要是哭起来只能让她更不自在，所以我忍住了眼泪。

　　玛丽娜从衣架上取下了一件A字裙，准确地说，是几位女店员一齐动手为她取下了这件裙子。玛丽娜有点儿受宠若惊，一个劲地点头表示感谢。

　　在她捧着婚纱走进试衣间时，我竭力不去想我的小姑娘将来举行婚礼时的情景，或她儿时卧在我胳膊里的模样，还有她将来怀抱着她自己孩子时的样子。我也尽力不去想现在的玛丽娜，妈妈带着她来做一件她尚不能理解的事情，这让她很尴尬。

　　我在遗嘱里已给玛丽娜留下了一笔婚妆钱，斯蒂芬妮答应我，她将来会带玛丽娜来这里把它买下来。

　　“不要灰白色的，”我告诉斯蒂芬妮，“要象牙白的。薄纱不要太多，可以点缀些蕾丝。”

　　“我喜欢皇室风范。”我们在试衣间外等待时，我嘱咐着妹妹。“想想凯特王妃，华贵而又优雅。长袖婚纱不错，能让衣服显得更庄重。”

　　玛丽娜从试衣间里走了出来。一身无吊带、外展型婚纱，让我14岁的女儿看起来如同是站在一块巨大的纸杯蛋糕里，要和一名橄榄球前卫对搏一样。

　　“我不喜欢带托架的。”她说。

　　不愧是我女儿！

　　“试一下长袖的怎么样？”我问她。几位女士捧过来另一件婚纱，长袖蕾丝、皇室风格的V型开领、带褶收腰，还有一件平纹的丝绸长裙。

　　玛丽娜走进了试衣间，当门再次打开时，她看起来比刚才仿佛高出了一头，也成熟了10岁。我能清楚地看出有一天她将出落成一个美丽的女人。我只是注视着她，没说话。如果你活不到将来看到女儿穿上婚纱那一天，只能在此时看一眼，你又能如何呢？

　　我垂下了头，喘口气，然后抬头，微笑了一下，玛丽娜也朝我笑了笑。我把舌头摆好了位置，说了一句：“我喜欢这件。”

　　穿上这件衣服后，玛丽娜看上去婷婷玉立、光彩照人，个头显得也高了。

　　“你很漂亮。”我咕哝着说，我的舌头几乎动不了，不知道她是否听清了我的话。我们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去结账。

　　女儿你可知，妈妈从此死而无憾。

　　（作者为渐冻人症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