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夜,阴寒莫测的,晓明讲,家里有蟹,来吃饭好不好,嗯嗯两声就晃去了。
黄昏进门,一室黯沉沉的静,这位老闺蜜的家,有一种废墟式的静悄悄的美,层层叠叠角角落落,无不堆满书本画册小玩意儿琳琅满目,乱腾腾密麻麻,彻底没有人间的逻辑。墙上一张旧年沧桑的古琴,门口一枚义乌制造的捷克布娃娃,头顶一串瓶子绿的细颈子吊灯不知年代,手边一台驰名四海的吸氧机器像只面包箱子。有洁癖的客人,于如此的室内,坐立不安,高度抓狂。我倒是心安,因为家里的包子小人,亦是如此的废墟派传人。这种人呢,有一句千古名言,叫做,只有在乱中才能找得到我要的东西啊。darling你懂吗?还好,我已经千锤百炼修懂这一科了。而这种废墟派,至要的境界,是一个静字,那一屋子的杂货,一热闹,就完蛋了。
晓明家里最绝唱,以前写过,不厌其烦自我抄袭,再写一遍,是洗手间里的药炉子,推门进去,一室的药香,柔软香酥,暖老温贫,比一切的沉香醉人得多,绝对是废墟派的点睛一笔。于如此的洗手间流连一下,让人对中医致敬再致敬。
写小半篇了,还没写到饮食。
壁炉跟前,民国式的矮脚沙发,排排坐好,晓明吩咐先吃粥,暖暖。都一把年纪了,不作兴空着肚子吃螃蟹,寒彻心肺的说。以粥代茶,很狂想,很李斯特,我喜欢。大家埋头吃完一碗,晓明询问,味道哪能?是不是特别好吃?众客人低首吟味久久,八宝粥兮兮的一碗,香甜是香甜的,还有点碎粒子颇有嚼劲,嗯嗯好吃的。晓明继续高考,知道我放了什么在粥里吗?猜不到是不是,呵呵,我拿冰箱里剩下的台湾牛轧糖,统统放了粥里一起炖了。我们闻言一起哦哦哦,废墟派精神无处不在,跟她画的泼墨花卉,一脉相承,有得一拼。我是真的服气这种胡来。
饭后闲话家常,晓明讲,腰细了,我拿爸爸给我的真正的老古董瓷器,跟我平日里七买八买弄回来的假古董瓷器,混到一处去了,再也分不出来了,哪能办?谢谢天,座上有古瓷专家,当场一枚一枚细细看过来,真假立辨,功德圆满。我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再也没有想过,人生难题还有这样一出。
小小一饭,又蟹又粥,枝枝蔓蔓,跌宕起伏。回家一句一句学给包子听,小人亦听得神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