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弹大家王柏荫先生是我非常崇敬和尊仰的前辈,他是蒋(月泉)派的大弟子,是评弹界“四响档”之一,也是上海评弹团建团元老,1959年毅然响应号召奔赴浙江,开拓了浙江的评弹事业。他师出名门,成名很早,台风儒雅俊逸,说书稳健老到,风趣幽默,形成了他独特的表演风格。他桃李满门、硕果累累,培养出了苏似荫、张君谋等弹词名家,再传弟子更是都已成为了当下业内精英、书坛中坚。他为人洒脱,和善近人,在评弹界内有口皆碑,他也是评弹界的老寿星,九十高龄尚能登台,且精神矍铄。然天不假年,三天前,先生去了,九十四岁高龄,可谓福寿双全,但是我们是多么的不舍得您啊……我与先生相处的点点滴滴一齐涌上心头,怎不令人仰天长叹、泪湿衣襟。
柏荫先生是蒋门翘楚,擅说《玉蜻蜓》、《白蛇》两部长篇,而我是《珍珠塔》的传人,虽非同门,然而先生对我可谓关怀备至、细致入微。先生虽为一代大家但毫无架子,对后生提携教诲尽心尽力,也是我和老爷子之间的缘分,无论在艺术还是生活上他都给了我太多的指教,让我终身受益。
记得有一次他看了电视中我的节目,对我的长衫穿着不满意,立即打电话给我,指出我领子上有瑕疵,影响观感,袖子过长,在台上不飘逸、不好看,还耐心地跟我说起当年薛筱卿老先生在衣袖上的处理和讲究,让我今后做长衫要注意。又有一次,他听了一回书,对我在书中的一段噱头穿插提出了他的看法,对放噱头的贴近时代、分寸把握、语言技巧做了详细的解析,并举了周玉泉老先生、蒋月泉先生和他自己在台上的范例,听得我如痴如醉,欲罢不能。先生无论在哪里看到我的演出,总要和我说一些话,希望我能够做得更好、更完美,爱小护幼之心令我暖意满满,信心倍增。
艺术上考究、精湛,在生活中他也是个充满童贞和情趣的人,与时俱进,追求时尚。他的穿着品位在评弹界被誉为男神风范,虽然上了年纪,但思想上从不保守,乐于并善于接受新事物,年轻人玩的他也要尝试一把,他玩音响,自己刻录编辑音视频,他的微信朋友圈也是互动频频,徒子徒孙们都喜欢和他交流。他更是一位美食家,对菜肴的色、香、味,所属门派、运用材质、制作方法、典故来源都能讲出不少门道,和他一起吃饭是一件既大饱口福又大饱耳福的乐事。
先生是位快乐老人,脑子很好,睿智、风趣,记得去年春天,我带着刚出的新茶去看他,老人家很高兴,几天后又在兰心大戏院碰到了他,我问他新茶味道可好,他微笑着说:“嘿嘿,你阿是送了两罐?”我说是啊,他又问只有两罐啊?我有点云里雾里了,我看得出,他的眼神,是要放噱头了,他笑笑说,是两罐,就两个罐头,茶叶没有的……原来是因为新茶需要放冷冻保鲜,我岳母把茶叶放冰箱后我也不知道,拿起盒子就走去了他家,送了两个空罐头给他,老先生涵养功夫好,过几天见面才说,我当时很难为情,有点不知所措,他淡然一笑,没事,心意到了,不要放心上。后来我再托他徒孙黄海华把茶叶带给他,他还专门来电表示感谢。
老人家很喜欢我,觉得我风格有些像他,我叫他王老师或伯伯时,他会打趣地跟我说应该叫先生,我说我不说《玉蜻蜓》、《白蛇》啊,他说这没有关系,艺术流派也是相通的,很多流派吸收了蒋调的因素,快蒋调也吸收薛调的板式,门派不是问题……日后,在一次市政协举办的“蒋派第三、四代弟子演唱会”上,我担任主持,他和夫人高美玲老师坐在贵宾席,演出间隙他表示有话要讲,他拿起话筒,中气十足地说,今天我在这样一个隆重的场合宣布一件事,我正式承认高博文是我的学生!观众掌声雷动,连连叫好,就在近千名观众的见证下我向他鞠躬行弟子礼。
先生去了,九旬向外,福寿双全,桃李满园!但是我们又多想再聆听您的谆谆教诲,多想再和您一起吃饭听您那风趣睿智的典故,多想听您说又买了件新衣服,下次穿给你们看,多想在微信朋友圈里看到您的讯息和点赞……
您的一切美好都将永远留在我们心里,一路走好,听,天堂里“蒋王档”又在说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