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三九”的第三天,连续的西北风里,潘家沙、鸭窝沙、瑞丰沙……这些长江入海口的几十个淤泥小岛,已经冻成了一片。只有几条连着长江的河道并没有封冻,还在潮涨潮落间涌动着滚滚波涛。正是暮落时分,明亮的天际夹着一丝微黄、微红的颜色,渐渐朝江面逼来,很快,整个世界便罩在一片纱样的朦胧中了。
一条小木船行驶在潘家沙北侧的这段河道里。东洋兵的汽艇贴着石头沙东侧的浅滩也驶进了这段河道。这段河道连接着长江的北航道,宽足有一里多。东洋兵的汽艇今天有些鬼鬼祟祟,往日巨大的机器轰鸣声变得十分低沉,前甲板上,七八个身穿黄色大衣的东洋兵挤在了一起,天太冷了,挤紧了肯定暖和一些。从东洋兵汽艇鬼鬼祟祟行驶这一点推测,他们一定在执行偷袭任务,或者准备突然拦截驶往崇明或者苏北的船只,崇明活动着几支抗日武装,苏北有共产党领导的新四军。
帆船迎风逐浪,在卟通卟通的声响里向前驶着。这条船很小,最多能装15担。那卟通卟通的声音,是涌浪撞击船的前板发出的,船前板的上沿倒挂着一排晶亮的冰凌。两片赭色帆已经满顶,由于左侧逆风,前帆的角度接近平行,因此主帆也不显鼓满。
东洋兵的汽艇追上来了。东洋兵看到小木船上只有三个船家:掌舵的船老大年纪稍大点外,两个水手的年龄都在二十岁左右。三个船家都光着脊背赤着足,身穿的免裆裤都没有没着脚踝。他们好像没有看见有人正用枪瞄着他们,或者就是无动于衷。一个水手用吊桶在舷边吊了一桶水,使劲一提捧起来就喝,看样子已经渴急了,这是饮酒后那种迫不及待的渴。另一个水手伸手托在吊桶上,接过来看时里面的水肯定已经不够他喝的,因此也一抖手吊了一桶。当一股醇醪的酒香顺风飘来的时候,东洋兵们才感到前面十几丈远的小木船是运酒的,它中舱里两只高高的圆桶内,一定灌满了酒。
汽艇靠过来了,后甲板上的东洋兵已经提起了缆绳,做好了拖船抢酒的准备。
小木船的船头微微转了方向,前帆截风主帆突然鼓涨起来,船速快了,巨大的木桶内不时有“咕咚、咕咚”的声音传来。两个年轻的船家脸色嬉笑全无一丝寒意,只有面如铁色的船老大把紧了舵柄眼睛看在远处。就在东洋兵的汽艇和帆船平行的瞬间,帆船的船头猛然别过来,巨大的力量甩断了桅杆,两片赭色帆像长了翅膀一样飞了出去,帆船的船头重重地撞在汽艇的中腰上!
东洋兵的汽艇翻了。小木船碎成了板板块块。在满是酒香的江水里,两个年轻的水手很快聚到了船老大的身边,约摸过了半个时辰,落水的东洋兵全都冻死了,船老大这才说:“回呀,”他手握着一块船板久久不舍得放开,“可惜了伲的船”。
这是抗日战争期间发生的一个故事。
由于这船米酒,潘家沙北侧的这段河道里酒香至今不绝,这里的螃蟹爬行起来摇摇晃晃成永远的醉态,捉到的鱼烧好了有浓浓的糯米的香味。这是潘家沙盛产的糯米酿成的酒,这种酒,热饮醇香馥郁,酒力绵厚悠长;冷饮清冽甘爽,让人赏心悦目。这种酒被称为崇明米酒,也叫崇明老白酒。
潘家沙有最爱喝崇明米酒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当船家,就是剥了皮都是胆的一群,什么样的风浪都敢闯;这样的男人种庄稼,就能种出粒粒饱满的糯米,酿成滴滴醇香的米酒。